林小雨蹲在樱花树下,手指贴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屏幕上的文档还开着,光标停在最后一句话后面。她没关机,也没合上盖子,只是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背靠着树干。
风从侧面吹过来,一片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她抬手拿掉,放在膝盖上。手机在草地上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
是论坛的私信提醒。
“我是王老师,我也写了篇,能发在你的论坛吗?”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嘴角慢慢往上提。她点开对话框,手指在输入区停顿了一瞬,然后打字:“当然,这里永远欢迎真实。”
发送。
她把手机放回草地,面朝上。阳光照在屏幕上,映出淡淡的反光。她抬头看树冠,枝叶间有光斑晃动,偶尔飘下一片花。
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文档还没关。标题是《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但故事永不落幕》。这是她昨晚写完《十年》之后,天快亮时决定要写的另一篇。
她不想让那个夜晚的结束变成终点。她知道还有很多话没说完,也有很多人还在等。
她移动鼠标,点进编辑页面。删掉了原本的最后一段。
原来想写的是:“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认真写下这些事。”
现在她改成:“只要还有人愿意说,就一定会有人在听。”
她往下拉空白页,继续写。
写高中时第一次在论坛发帖,手抖得差点按错键;写张悦在病床上偷偷回复她的留言;写陈昊把打工攒的钱用来买书,而不是游戏点卡;写李老师悄悄收藏了她所有公开发过的文章。
她写王老师曾经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写作耽误学习。那时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但现在她可以平静地写下这些,像在记录别人的故事。
文档一页页往下延伸。她的手指越来越快。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没立刻去看。直到一段写完,才侧过脸瞄了一眼。
还是王老师的回复:“谢谢。我写的是你们毕业后的事,讲了一个学生,他一直没放弃投稿。”
她没再回消息。把手机往旁边推了推,离自己远一点。
她不想被打断。
太阳升高了,树影慢慢挪动。她的背开始发烫,校服贴在皮肤上有点黏。但她没动位置。草叶被风吹得轻轻扫过小腿,远处传来上课铃声,接着是教学楼涌出的人流。
几个学生从她身边走过,有人认出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另一个人笑了。她听见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又走远。
她依旧盯着屏幕。
文档已经很长。她翻到开头,重新读了一遍。有些句子太啰嗦,她删掉重写。有句话她改了三次,最后只留下最简单的表达:“我们不是为了被记住才写的,是因为不能忘记。”
她点开发布按钮,页面弹出确认框。她停了几秒,点了确定。
页面跳转,显示“已发布”。
她长出一口气,终于合上电脑。
她把设备放进包里,动作很慢。然后伸手摸了摸刚才放花瓣的地方,那里只剩一道浅印子。她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翻开最后一页,夹进去一片新的花瓣。
本子快满了。
她记得上一本写完时,也是在春天。那时候她犹豫过要不要继续。后来室友的一句话让她去了文具店,买了带锁的新本子。
现在她不需要再问自己值不值得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后面的草屑。包背在肩上,电脑安静地躺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手机还在原地。
她转身回去捡起来,解锁。论坛后台有提示,王老师的文章已经提交。
标题还没看。
她点开预览,只读了第一句:“十年前,我批评一个学生花太多时间写作。今天我想说,对不起。”
她的手指悬在转发按钮上方。
教学楼的方向传来广播声,是午间通知。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她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敲了一下屏幕。
转发成功。
评论区立刻跳出几条新回复。有人写道:“王老师居然也来了?”
另一个Id说:“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她没有往下翻。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朝宿舍楼方向走。
路上遇到两个文学社的成员,看见她,其中一个挥手打招呼。她点头回应,脚步没停。
走到楼下,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窗户。窗帘拉着,室友好像是睡了。
她没上去。
绕过主楼,往小路走。那边有一排自行车棚,角落里坐着个男生,面前摊着纸笔,正在写东西。他穿的是校外常服,不是本校学生。
她经过时,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也看了他一下。
两人谁都没说话。
男生低下头继续写。他的本子边缘卷了,纸张泛黄,像是用了很久。他写字很用力,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林小雨走出几步,忽然觉得不对。
她停下,回头。
男生正把一张纸撕下来,折成方块,放进一个铁盒里。盒子上面贴着标签,写着“未寄出的信”。
他盖上盖子,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新的信封,开始写地址。
林小雨站在原地。
她的包里,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