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群里的照片还在林小雨手机屏幕上亮着。她盯着那张新生围在樱花树下写字的画面,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没有按下去。
第二天下午,文学社例会照常在活动室召开。屋里坐了十几个人,有人低头整理投稿,有人翻看打印出来的树下纸条。桌上堆着那叠从打印店拿回来的稿件,最上面一张写着“希望有人看到”,字迹歪斜却用力。
林小雨把电脑放在角落,刚打开论坛后台,一个即将毕业的社员忽然抬起头,声音不大:“我们走了以后,这里会不会没人写了?论坛会不会又变成空的?”
没人接话。笔尖停在纸上,有人合上了本子。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的木盒上,那是以前用来收匿名投稿的旧盒子,已经很久没用了。
林小雨抬头看了眼大家。她伸手翻开随身带的记录本,纸页沙沙响。翻到张悦写下的那句“药是苦的,但她的故事是甜的”,又往后翻,看见自己给陈昊写的鼓励——“退稿不代表结束”。
她站起身,把本子举起来,让大家都能看清。
“你们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开始写吗?”她说,“不是为了热闹,也不是为了被表扬。是因为有人正在疼,而文字能让他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屋里静了几秒。
“只要还有人在疼,在愈合,在写真实,这里就永远在。”她说完,把本子轻轻放回桌上。
坐在对面的女生抬起头:“可我们毕业后不能常回学校,线下聚会也难。新生想找人说话,都不知道该找谁。”
另一个男生点头:“而且很多人不敢直接来活动室,怕被人认出来。”
林小雨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论坛后台数据。“过去三天,新增注册四十七人,投稿量涨了三倍。”她把屏幕转向大家,“这不是我们在撑它,是新的声音在推着它走。”
有人凑近看数据,低声说:“原来真的有这么多人在投。”
“既然我们没法天天守在这里,”林小雨说,“那就让‘这里’走到网上去。建个线上论坛,不用实名,随时能发,永久保存。”
“技术怎么办?”有人问,“我们没人懂网站搭建。”
“不用复杂的东西。”她说,“现有平台就能做。关键是规则要定好。”
立刻有人反对:“要是有人乱发恶意内容呢?”
“所以要有守护机制。”林小雨说,“但不能干涉发言。匿名才是敢说真话的前提。”
这句话让不少人点头。有人提起前任社长临走前说的话:“匿名是我们的剑。”
“对,也是我们的盾。”林小雨说,“一旦暴露身份,有些人可能再也不会动笔。”
讨论继续。有人提议实名认证提高可信度,马上被否决。最后林小雨提出折中方案:保留完全匿名投稿,同时成立“守护者小组”,由历届核心成员组成,只负责删违规内容,不干预言论本身。
“审核标准必须公开。”她说,“比如人身攻击、虚假信息、商业广告,这些可以删。但情绪表达、私人经历,哪怕说得激烈,也不能碰。”
会议室里响起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有人开始记要点,有人小声补充细节。
等意见基本统一,林小雨从包里拿出一支旧钢笔。笔身有些磨损,墨囊是换过的。
“这枝笔,是张悦送给我的第一支。”她说,“三年来我用它写了上百篇稿子。今天我不带走它,留给下一个执笔的人。”
她把笔轻轻放在会议桌中央。
有人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便签纸。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每个人都拿出一张纸,写了一句话,然后放进旁边的木盒里。
“我希望未来读到这个故事的人,也能感到被理解。”
“别怕写得不好,只要是你心里的话。”
“如果你正躲在宿舍不敢出门,请相信有人在等你说出来。”
最后一张纸放进去时,盒子里已经塞满。林小雨盖上盖子,说:“五年后开启。地点先保密。”
会议结束前,她把新论坛的初步构架发到群里。包括版块设置、投稿流程、守护者职责说明。所有人都点了确认加入。
散会后,大家陆续离开。林小雨收拾文件,把记录本夹进文件夹。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邮件通知:《校园文萃》编辑部发来的自动回复——“您的投稿《永远的匿名论坛》已通过初审,进入排版流程。”
她没点开详情,只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
走出活动室时,天色已暗。走廊灯一盏盏亮起,映在瓷砖地上。她提着文件夹往楼梯口走,脚步平稳。
二楼转角处,一个低年级社员追上来,手里拿着打印的报名表。
“学姐,”他递过来,“我想正式加入文学社。”
林小雨接过表格,看见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我也想留下点什么。”
她抽出那支旧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作为推荐人。笔尖流畅地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