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的大脑，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的目光，从那个狱警的脸上，重新回到了程度的脸上。
“程警官，有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程度身后的那个年轻狱警，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程度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头，但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沉默了片刻。
这短短几秒钟的沉默，对李梅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你先出去。”程度开口，是对身后的狱警说的。
“程主任！”那个狱警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急切和意外，“这不符合规矩！她是重大犯罪嫌疑人……”
“按照规定……”
“滚出去！”
程度猛地转头，一声暴喝！
那声音，不再是平淡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抗拒的威严和煞气！
那个年轻狱警被这声暴喝，吼得浑身一哆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接触到程度那森冷刺骨的眼神时，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一句话不敢再说，带着不甘和惊惧，快步退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再一次被关上。
但这一次，没有上锁。
囚室里，只剩下了李梅和程度两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
在确定那个人已经走远之后，李梅身体一软。
“噗通”一声！
她直挺挺地，给程度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程度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李梅没有抬头，她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警官……”
她没有求他救她，没有喊冤，也没有提什么梁晓晓的栽赃。
“我求求你……”
“求你告诉我一件事……”
“梁晓晓……她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李梅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程度。
那眼神里，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死亡的，对真相的渴求。
这个问题，让程度彻底愣住了。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警官……”
李梅见他犹豫，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又重新燃起。
她膝行向前，想要抓住他的裤脚，却又不敢。
“我这一辈子，已经是个笑话了……”
“我认了，什么罪我都认了……死，我也认了……”
两行浑浊的泪，从她干涸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就是想死个明白……”
“我养了她十几年……我为了她……我……”
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压抑的呜咽。
“求求你……就当是可怜我这个傻子……”
“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对李梅而言，都是一场酷刑。
终于，在李梅感觉自己的心脏即将停止跳动时，程度，终于动了。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门外走廊的方向。
确认那里，空无一人。
然后，他重新看向李梅，声音压得极低，“省厅技术中心出具的dNA比对报告……”
“你和梁晓晓的样本，经过三次复核……”
他顿住了。
李梅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不存在任何亲子关系。”
轰隆！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在李梅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白的死寂。
不是……
真的不是……
那个狱警没有说谎。
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那个她豁出一切去疼爱，去铺路的女儿，真的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嘶吼，会痛哭流涕。
可是没有。
她只是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抽空了。
灵魂，连带着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和悔恨，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麻木的躯壳。
原来，她这一辈子，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底下最愚蠢，最可笑的傻子。
然而，就在她即将沉入这无边黑暗的深渊时，程度的下一句话，又将她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但是，李梅。”
程度再次开口，“不管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十二年前，策划敲诈周富仁这件事，总是你做的。”
“你利用了他的善良，毁了他的人生。这一点，和梁晓晓是谁的女儿，没有关系。”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让李梅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
不！
不是！
“不是我！”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从头到尾都不是我！”
“是她！是梁晓晓！”
李梅像是疯了一样，膝行着扑向程度，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裤腿，因为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警官！你相信我！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主意！”
“她说周富仁善良，这就是老天赐给她的机会，我当时还劝她，我说我们不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整个事情，还有那杯下了药的茶，是她亲手泡的！”
“还有后来，敲诈勒索，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背后遥控！我都不知情。”
李梅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将那些被她压在心底，被所谓的母爱强行粉饰了十几年的真相，全都吐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吐出来的是真相，可她忘了，她签过的那些字。
“还有那些人命！”
“王海，刘志勇……还有后来你拿来的那些，我连名字都叫不全的人！”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一直在澳洲，我怎么可能去杀人！都是她！都是她干的！她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把所有的人命，都栽赃到了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