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我需要回去调查……”
“好。”田国富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立刻返回麟县，成立一个秘密调查组，就从你刚才说的这几个方面，给我把祁家村非法采矿的案子，查个底朝天！”
“记住，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任何人。所有的证据，必须做成铁证！每一笔账，都要对上。每一方被破坏的山林，都要量出来。我要一份，任何人看了都无话可说的调查报告。”
崔正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想说，田书记，这祁家村是祁同伟的根啊，这么查下去，会捅破天的！
田国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崔正华同志，你是一名纪检干部。你的职责是什么？是维护党纪国法的尊严！难道因为那个村子走出了一个大官，法律就要在那里拐个弯吗？”
“我告诉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要有任何顾虑！这件事，省纪委直接督办。你只需要对我一个人负责。放手去查，出了任何问题，我田国富给你担着！”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崔正华却听得手脚冰凉。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站起身，立正站好，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请田书记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田国富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去吧。记住，我要的是速度，更是质量。”
……
七天后。
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放在了田国富的办公桌上。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代表着机密等级的代号。
田国富等了七天。
这七天里，他没有催促，没有过问，仿佛已经忘记了那个在深夜被他从麟县叫来的崔正华，忘记了那桩被他亲手点燃的，针对祁家村的秘密调查。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处理着纪委的日常公务，主持着一个个无关痛痒的会议。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是何等焦灼的等待。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足够隐蔽，能够精准地刺向祁同伟软肋的刀。
现在，这把刀似乎已经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里面的文件不厚，十几页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第一页，是崔正华那几乎带着谄媚笔锋的总结报告。
再往下，是照片。
一张张高清彩照，触目惊心。
被挖得满目疮痍的青龙山，山体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
浑浊的泥浆水，顺着简陋的滑道，直接排入山下的河流，将半边河水染成了黄褐色。
几张照片上，是倒在血泊中的动物。
一只被剥了皮的野猪，一只翅膀折断的苍鹰，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疑似是其它保护动物的特写。
后面还有被砍伐的珍稀植物，根部带着新鲜的泥土，被随意地扔在角落，准备运下山去。
非法采矿。
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
非法采伐、毁坏国家重点保护植物。
崔正华在报告里，给出了初步结论。
好一个祁家村。
田国富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本来只想挖出祁家村非法采矿的把柄，用来恶心祁同伟，让他分心。
可他没想到，崔正华这个县纪委书记，竟然挖出了这么一连串的惊天大案！
祁家村这群人，在祁同伟这棵大树的庇荫下，哪里是无法无天，这简直就是自成一国，当起了山大王！
田国富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几张动物尸体的照片。
祁同伟。
你不是政法委书记吗？你不是要讲国法吗？
你不是要用《监察法》和《诉讼法》来跟我纪委抢夺办案权吗？
现在，我就把国法摆在你面前！
我倒要看看，当这些沾着血的证据，指向你的父老乡亲，指向你的叔伯兄弟时，指向当初给你凑学费的乡亲父老时，你这个政法委书记，要怎么“大义灭亲”！
文件最后一页，是几本简陋的账本复印件，上面歪歪扭扭地记录着一笔笔黑色收入。
数额虽然对田国富这种级别的人来说不算巨大，但对于一个村庄而言，已是天文数字。
最关键的是，账本上清清楚楚地出现了几个名字，后面跟着分红的数额。
其中一个名字，赫然是祁家村的村支书，祁同伟的亲叔叔。
证据链，已经形成了闭环。
田国富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已经看到，祁同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会出现何等精彩的表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祁同伟陷入一场无法挣脱的舆论和道德的泥潭。
你查李达康，是公事。
我查你老家，也是公事！
就看我们谁，更能扛得住！
田国富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只说了几个字。
“林城市纪委吗？我是田国富。”
电话那头，林城市纪委书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惊惶和恭敬：“田书记！您好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麟县公安局局长，副局长，由你市纪委，立刻进行问询。”
田国富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判决书。
那头明显愣住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田书记……这……这是为什么？”
“渎职，失察，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田国富冷冷地吐出几个词，“祁家村发生那么那么多起恶性事件，他们不管不顾，这不是保护伞是什么？”
“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安排！坚决执行省纪委的指示！”那头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知道，田国富亲自打电话，下的不是命令，是最后通牒。问为什么，就是在找死。
挂断电话，田国富没有停顿，立刻拨通了崔正华的手机。
“事情办得不错。”他破天荒地给了一句表扬。
电话那头的崔正华，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田书记夸奖！为……为领导分忧，是……是我的荣幸！”
“崔正华你这思想觉悟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