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主持大会的裁判,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发。
沈弃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在他听来,不亚于阎王殿前的催命符。
他不敢再看宁凡一眼,而是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找回了一点神智。
他抓着名册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高喊,声音都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北境大会,继续!”
然而,接下来的场面,让这场本该是北境最顶尖的年轻一辈盛会,彻底沦为了一场荒诞的独角戏。
“下一场,初火圣地宁凡,对战,流云宗李牧!”
话音刚落,那个叫李牧的青年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还没等走上擂台,就对着裁判的方向拱了拱手,嘴唇哆嗦着:“我……我认输!”
“下一场,初火圣地宁凡,对战……”
“认输!我认输!”
“下……”
“我……我弃权!”
一连十几场,只要裁判念出“宁凡”的名字,他的对手,无论之前表现得多么惊才绝艳,此刻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弃权。
没人是傻子。
连玄岩宗王烈那种套着三层顶级法宝、号称命相境都难破防的“铁王八”,都被一拳打成了漫天齑粉。
他们上去,跟主动跳进灭杀大阵里有什么区别?
渐渐地,广场上的气氛变了。
一开始的震惊和恐惧,慢慢发酵成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
人们不再讨论谁会赢,而是讨论宁凡的下一个对手,能有胆子站上擂台撑过三息吗?
整个大会的赛程,被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
终于,在淘汰了所有“敢”与“不敢”的对手后,那本厚厚的名册,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名字。
裁判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宣布的不是一场比试,而是一场决定命运的审判。
“北境大会,最终决战!”
“由……由初火圣地首席……宁凡!”
这一嗓子,像在死寂的深潭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所有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喷发!
无数道目光汇聚于此,狂热、期待、紧张、恐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山巅。
他紧接着,几乎是吼出了下一个名字。
“对战——平北王府世子,夏天阳!”
轰!
话音未落,一道霸道无匹的蓝色长虹冲天而起,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悍然砸在擂台中央!
大地剧震!
夏天阳的身影显现出来,他一脚踏下,坚硬无比的黑曜石擂台竟以他的落点为中心,“咔嚓”一声,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他换上了一身专门用于决战的“天龙赤金袍”,金光流转,龙纹盘踞,威风凛凛。
经过短暂的调整,那股属于王府世子的锋芒与骄傲,似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烈。
只是,若有人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垂在身侧,被宽大袖袍遮掩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那不是恐惧,是极致的兴奋,也是压抑到极点的愤怒!
他的双眼死死锁定在擂台之下,那道缓步走来的身影上。
宁凡走得很慢。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决战的凝重,也没有面对强敌的战意。那副样子,就好像不是去争夺北境年轻一辈的桂冠,而是嫌日头太晒,不情不愿地挪个窝。
“宁凡。”
夏天阳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我承认,你很强,强得超出了我的预料。”
“但今天,在这里,我会让你明白,王府的威严,不容挑衅!”
他的声音灌注了灵力,化作滚滚音浪,传遍全场,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盯着宁凡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话:
“我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你!让我父王知道谁才是北境第一天骄!也让我妹妹……对你这种野人,彻底死心!”
宁凡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定。
他抬了抬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夏天阳,不耐烦地吐出三句话。
“世子。”
“你打不打?”
“哪来这么多废话?”
“……”
寂静。
全场一片寂静。
夏天阳所有精心酝酿的气势、所有准备好的开场白、所有想要宣泄的情绪……
全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噎死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笑声尖锐而疯狂。
“好!”
“很好!”
“希望待会儿你像条死狗一样被我踩在脚下时,嘴巴还能这么硬!”
台下的夏倾月看着台上剑拔弩张的二人,一颗心揪了起来。
怎么办,哥哥肯定打不过宁凡的,但是哥哥那个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啊,倔死了。
高台之上,平北王夏沧海看着场中的儿子,那张总是挂着爽朗笑容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无奈的叹息。
他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痴儿啊……”
“王爷何故叹气?”一旁的沈弃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夏沧海闻言,脸上的无奈瞬间转为豪爽的大笑,他毫不避讳地指了指场下:“还不是本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非要跟石头碰一碰,不撞个头破血流不甘心。”
“噢?”沈弃来了兴趣,“看来王爷也认为,本宗这位弟子会赢?”
夏沧海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茶杯,目光却越过夏天阳,落在了宁凡那道身影上,眼中的欣赏几乎不加掩饰。
“少年意气,总是好的。但真正的璞玉,无需雕琢便已光华内蕴。此等人物,放眼整个北境,百年难遇。”
他说着,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悠悠地飘向了另一侧,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脸色铁青的镇北将军府席位。
宁战天正端着茶杯,可那杯子在他手中却微微颤抖,茶水漾起一圈圈涟漪。
夏沧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高台。
“宁将军,你说本王这眼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