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字，这是个局。
苏清漪还没来得及骂娘，左手腕上那根勒进肉里的金线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尺骨向上猛窜。
皮肤表面炸起一串细密的爆响，金光所过之处，白皙的皮肤浮现出古朴的青铜纹理，仿佛有人正拿凿子将她的肉身雕成一件青铜器。
一股寒意冻彻骨髓。
苏清漪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失去知觉，眉毛迅速结上一层白霜，血液流动变得极为缓慢，她甚至连发抖都做不到。
“苏清漪！”
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带着温热的腥气。
夜玄凌扶着她的手猛地一颤，却没有松开。他反手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快速又精准的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噗呲。
滚烫的血没有浪费一滴，全都淋在了苏清漪胸口的窟窿里。
“你说过，药神是人。”夜玄凌的脸色一片惨白，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狠劲。他死死扣住苏清漪开始僵硬的后颈，把自己的血往她身体里灌，“既然是人，就别一个人扛！给本王喝下去！”
滋啦——
热血撞进冰冷的窟窿，发出了淬火般的声响。
这血中蕴含着皇室血脉里的纯阳之气。
原本在苏清漪体内横冲直撞的金线，碰上这股热血，竟然温顺了下来。
血雾蒸腾，在苏清漪空荡的胸腔里，豆壳勾勒出的根须渐渐汇聚，形成一尊三足两耳的药鼎虚影。
“疯子……都是疯子……”
高台之上，裴砚之看着这一幕，他那张脸因为震惊而扭曲。他猛地一巴掌拍在祭坛扶手上，那扶手其实是一个机关。
当——！
观星台深处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京城里所有已经枯萎的紫斑树突然齐齐炸裂开来。
漫天飘散的紫色粉尘，将一切生机彻底掩埋。
“嘿嘿嘿……老婆子送你们上路！”
一直缩在阴影里的柳嬷嬷突然窜了出来，摇晃着手里的招魂铃。
铃铛没有响，铃舌却弹开露出一根银管，噗的喷出一股发黑的孢粉，直冲苏清漪结霜的双眼。
这是绝杀一击。
此时苏清漪正在融合力量，夜玄凌则在放血，两人都无法抵挡。
只有那个不起眼的孩子。
小满没有丝毫犹豫，猛的撞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哼一声，任由那些足以腐蚀金铁的黑色孢粉全喷在自己身上。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小满抬起的手掌上，指甲开始寸寸剥落，化为了粉末。
但他没有后退。
那些粉末在空中快速旋转，凝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微型药鼎，呜的一声，将所有孢粉一口吞了下去。
“小满！”苏清漪眼皮上的霜化了，心脏猛地一抽。
【系统连接中断……】
【正在切换至神识模式。】
蓝色的面板第一次消失了。
无数个重叠的声音瞬间冲进了她的脑海。
有城东老李头死前的喘息，有刚出生婴儿染病后的啼哭，有绝望母亲磕破头的求救……
苏清漪突然懂了。
地宫里压着的不是什么病毒样本。
疫母也不是毒，而是几百年来，死于皇权争斗和贪婪算计下的无数人，临死前那口咽不下去的怨气。
毒可以解，怨气却只能容纳。
“来。”
苏清漪不再用金针封堵经脉，反而松开了所有防御。
她张开双臂，迎向那漫天的紫色毒雾，也迎向那千百年的怨念。
胸口的药鼎虚影骤然大亮。
金线不再是束缚，而是化作了引导怨气的管道。
呜——
地宫里刮起了狂风。
那些怨念黑雾被她主动吸纳进胸腔。
无数只手仿佛在撕扯她的灵魂，但苏清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金光。
以怨气为墨，她在虚空中用力的划下第一笔。
地宫中央，最高的石碑上刻着《大靖疫禁律》的第一条：“凡染疫者，皆视为妖火附体，立斩不赦。”
苏清漪凌空一指。
金线随着她的心意在空中逆向编织。
石碑上的字迹开始扭曲脱落，被强行改写。
“妖火致疫”变成了四个大字——“钦天监嫁祸”。
轰隆！
第一座石碑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炸成了碎石。
“你……你在干什么？”裴砚之吓得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那是太祖立下的天律！你竟敢篡改天律？”
苏清漪没有理会他，手指接连挥动。
第二条律法：“苏氏一族，私通巫蛊，当诛九族。”
被改写为：“药宗蒙冤，功在社稷！”
轰隆！轰隆！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一圈圈石碑接连崩塌。
每崩塌一座，压在苏清漪心头的重负就减轻一分。
每改写一字，地宫里弥漫的腐臭味就淡去一分。
“天律？”
苏清漪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了往日的算计，只剩下一片澄明。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声音不大，却震得裴砚之耳膜生疼：“不过是你们为了吃人，写出来的借口罢了。”
话音落下，她完成了最后一笔。
胸口那个吸饱怨气的金色药鼎，突然喷出一道金光，笔直的撞向绘满星图的穹顶。
咔嚓——哗啦！
虚假的星空碎裂开来。
压在地宫上方几百年的石头顶盖，被这股力量直接掀飞。
真正的夜空露了出来。
这是大靖深秋的夜晚，寒风凛冽，繁星满天。
在北斗七星的末端，那颗不起眼的摇光星，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扭曲，最后化作一枚干瘪的豆壳形状，与小满手中的那枚遥相呼应。
一直沉默的小满仰着头，看着那颗星，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归位。”
金光散尽，尘埃落定。
苏清漪身子晃了晃，那股庞大的力量抽空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倒了下去，落进一个满是血腥味却很温暖的怀抱。
意识模糊前，苏清漪仿佛听到了水声。第一章 大江轰鸣，木船碎裂
大江奔流的轰鸣声传来，紧接着，迷雾深处又响起了木船撞击礁石的空洞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