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清漪闻到了一股甜得发腻的味道。
那是烂熟的葡萄混杂着生铁锈的气息——高浓度的致幻剂。
几人冲出地宫出口,眼前的皇城乱成了一片。
街道上飘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
街面上乱成了一锅粥,一个平日里提着菜篮子的大婶,此刻正举着砍排骨的刀,哆哆嗦嗦的指着自己的亲儿子,嘴里嘶吼着:“别过来!你这长了毛的怪物!别过来!”
而在她儿子眼里,母亲的脸也扭曲得不成人形。
十字街心,京兆少尹周捕头狼狈的背靠着石狮子。
他手里的量天铁尺烫得通红,发出嗡嗡的声响,却对眼前的混乱无能为力。
“这世道……”周捕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那不是他的,是刚才为了拦住一个想跳井的疯汉蹭上的。
他抬头,看向百草堂那座只剩下半截焦黑立柱的废墟,喃喃自语,“连铁尺都分不清真假了,这城,还有药可救么?”
“有。”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头顶落下。
周捕头猛地抬头。
只见百草堂的残楼顶上,苏清漪正蹲在一堆碎瓦砾中间。
她没空摆造型,正像个玩拼图的小孩一样,飞快的将地上散落的三百多个药罐碎片拼凑在一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难度结构重组。工程力学辅助开启。】
“少废话,把粘合剂给我。”苏清漪在脑海里骂了一句。
她手速飞快,不过眨眼功夫,那些碎瓷片就被一种透明的流质强行黏合,拼成了一尊半人高的药鼎。药鼎满是裂纹,却出奇的稳固。
这就是不破不立。
“青霉素原液,三升。玄冰涎解剂,全倒进去。双生芝的汁液……”苏清一报名似的念叨,一边从系统空间里往外掏瓶瓶罐罐。
那些平日里极为珍贵的药液,此刻像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倒进那尊破鼎里。
“还需要药引。”苏清漪眉头紧锁,盯着那翻滚的药液,“要让药雾飘满全城,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载体。”
话音未落,一只手臂伸到了鼎口上方。
夜玄凌拿起匕首划过自己的手腕,鲜血立刻涌入鼎中。
“我的血里有皇室秘毒抗体,够不够?”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稳得像是在倒茶。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噎。
谢昭宁盯着这满城的惨状,眼泪不停往下掉,正好滴落在沸腾的药液边缘。
滋啦——!
原本浑浊的药液,在接触到那一滴饱含着悲悯与悔恨的泪水瞬间,发生了某种变化,瞬间澄清,爆发出一股金光。
“够了!情绪共鸣也是能量!”
苏清漪大喝一声,双手猛的按在鼎身两侧。
【系统提示:广域雾化程序启动。】
那一刻,破鼎中腾起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皇城上空的淡紫色毒雾,一碰到这股金色药气,便迅速消散。
金雾顺着风,钻进千家万户的窗缝,钻进每一个嘶吼的百姓鼻腔里。
街上的那个大婶动作一僵,眼里的血色褪去。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看清了面前那个瑟瑟发抖的正是自己的儿子。
“儿啊……”她手里的刀咣当落地,两人抱头痛哭。
就在这哭声此起彼伏之时,一直沉默的林嬷嬷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老太太站在高处,手里那根不起眼的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顿。
“起!”
伴随着这声苍老的低喝,百草堂废墟深处的药冢里,突然飞出三百道流光。
那是三百枚青铜药牌,代表着大靖各个州郡。
它们悬浮在皇城上空,像三百面光屏,上面滚动着各地的疫病数据和药材储备,还有正赶来支援的医队画面。
原本因为恐惧而感到孤立无援的百姓们,仰起头,在那片光幕中找到了自己家乡的名字。
这种真实感,比任何解药都管用。
【系统提示:全域提纯完成。副作用阈值已生效——检测到城中三百二十六名贪墨赈灾粮款的官员,因摄入特供井水,将在今夜腹泻不止,建议提前备好马桶。】
苏清漪嘴角抽了抽,这系统,还挺损。
太和殿前,成了新的焦点。
夜玄凌一身玄色蟒袍,手里托着那枚刚刚修复完整的药政同印,一步步走上白玉台阶。
他站在龙椅旁,没有坐下,当着文武百官和赶来的百姓面前,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
咔嚓。
夜玄凌徒手将那枚象征最高权力的印章,掰成了两半。
“这一半,归朝廷,定律法。”他将左半边印信狠狠嵌入龙椅的扶手凹槽中,严丝合缝。
“这一半,归医者,定生死。”夜玄凌转身,将右半边印信抛给了台下的苏清漪。
苏清漪抬手接住,入手温润,分量却很重。
“即日起,废除‘外科禁令’!”夜玄凌的声音在内力的激荡下传遍皇城,“设药政院,凡天下行医者,需持百草堂认证药牌。无牌行医,以蛊惑论;有牌救人,受律法护!哪怕是开膛破肚,只要能救人,便是仁术!”
话音落,双印共鸣。
一道波纹扫过整个皇城地底。
那些在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的活尸,额头上的符咒瞬间化为灰烬。
它们那干瘪的身躯没有倒下,反而迅速风化、崩解,最终化作了一株株嫩绿的药苗,在砖缝里迎风招展。
那是它们生前作为药徒,最后的执念。
被五花大绑押在殿前的裴砚之,看着眼前的一切。
金色的雾气中,百姓相拥而泣,活尸化作春泥。
“呵……呵呵……”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着笑着,一口黑血猛的喷了出来。
那血泊中,缓缓的浮起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玉蝉。
蝉的腹部,刻着一行比蚂蚁腿还细的小字:“癸未年,缄者自焚。”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也是死路。
“我算尽了人心贪欲,算尽了皇权制衡……”裴砚之抬头,浑浊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清漪身上,眼底的执念寸寸碎裂,“原来……我一直解不开的变量,就是仁心二字。”
远处天边,第一缕晨光终于刺破了云层。
金色的阳光洒在百草堂那块崭新的匾额上,“药济天下”四个大字流光溢彩,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一切尘埃落定。
晨光虽好,却还没能散尽百草堂废墟上那股焦糊的烟味。
苏清漪并没有去享受众人的欢呼,她疲惫的跪坐在满地残垣断壁中央,手里捏着那半枚还带着体温的印信,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废墟之下那处刚刚暴露出来的、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
那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