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带着紫斑孢子的腥气,湿冷黏腻的扑在脸上。
苏清漪没有后退,一步跨上了向下延伸的汉白玉阶梯。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嗓音沙哑得厉害。
阶梯很长,两侧并非空无一物。
每隔十步,石壁上就嵌着一块漆黑的无字碑。
随着两人深入,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再新鲜,转而变成一股浓重的腐臭味。
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大的环形地宫。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中间那一圈圈排列的石碑,粗略一数,正好三百座。
每一座碑上,都用朱砂刻着名字。
“李翠莲,丙申年入药。”
“王二柱,丁酉年入药。”
苏清漪的手指下意识抚过最近的一块石碑。
指腹刚碰到冰冷的石头,原本干涸的朱砂字迹竟像活了过来,滋的一声,渗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这颗血珠带着惊人的温度,烫得吓人。
视网膜上的系统画面突然卡顿,闪烁起雪花屏,一段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强行插入了她的脑海。
【画面摇晃,是一个幼童的视角。
手腕上是铁链冰冷的触感。
四周是咕嘟冒泡的药池,漆黑的液体里,时不时浮起一截白骨,或是一个没化完的头盖骨。
池边站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烛火下,龙袍上的五爪金龙显得格外狰狞。
他正用一把银勺,舀起池中浓稠的药液,优雅的送入口中。】
“呕——”
苏清漪猛的抽回手,胃里一阵翻腾。
这是一种源自身体本能的抗拒。
“怎么了?”夜玄凌一把扶住她晃动的身体。
他的手掌很烫,还在微微发颤,玉珏碎片的副作用正在反噬他的经脉,但他抓着苏清漪的手却很有力。
“那是先帝。”苏清漪喘着粗气,指着虚空中的幻影,“他没死。他在吃人。”
夜玄凌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陆仵作几乎是滚下来的。
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模样的男人,此刻却像疯了一样撕开自己的衣襟。
嘶啦一声。
他苍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在心口的位置,烙印着一个暗红色的“百”字,笔画扭曲,如同诅咒。
苏清漪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的空洞边缘,有着一模一样的烙印。
“我是替身。”陆仵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是老爷……是你父亲的替身药奴。当年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老爷为了护住药宗最后的血脉,把你推了出去,自己抱着炸药,在药庐里坐了一整夜。”
他惨笑着,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他不是被烧死的!他是怕自己变成那个吃人的怪物,才把自己炸成了灰!”
苏清漪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记忆碎片拼凑了起来。
父亲临终前决绝的背影,大火中轰然倒塌的药庐,还有那句一直在梦里回响的“活下去”。
“当啷”一声。
阿砚跪在地上,指甲缝里全是血泥。
他从石碑底座的缝隙里,硬生生抠出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牌。
他在衣服上胡乱擦了两下,露出背面的字样:药宗第七代守鼎人。
“小姐!”阿砚猛的抬头,眼底最后的两道金线彻底崩断,脸上满是恐惧,“别碰那东西!祖训第三条:宁毁丹,不启蛊!九转龙髓丹一旦融化,那个东西……疫母就会借着您的血脉重生!”
“晚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地宫穹顶传来,却透着一股寒意。
裴砚之不知何时站在了祭坛的最高处。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手里托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那心脏并不鲜红,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紫斑苔藓,像个发霉的桃子。
“苏清漪,你爹真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大骗子。”裴砚之温柔的抚摸着那颗心脏,“他临终前告诉我,只有真药神的自愿献祭,才能永久封印疫母。我信了二十年,也找了你二十年。”
“结果呢?”他突然大笑起来,五指猛的收紧,“结果这根本就是唤醒的仪式!”
噗嗤。
那颗长霉的心脏在他手中爆裂。
没有血肉飞溅,只有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喷涌而出。
黑雾在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直扑苏清漪的眉心。
那是她幼年时就被种下的心蛊引。
“躲开!”夜玄凌厉喝一声,想要挡在她身前。
“别动。”苏清漪却反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她没有躲闪,反而挺起胸膛,将左胸那个空洞,对准了那团狰狞的黑雾。
系统面板疯狂刷出红色警告:【高危警告!检测到宿主血脉与目标同源!建议立即启动“反噬协议”,自毁经脉阻断融合!】
“协议?”苏清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满是寒意,“我不需要协议。它是我的东西,不管是蛊还是毒,到了我的身体里,就得听我的!”
“给我……认主!”
话音刚落,黑雾轰然撞入她的胸口。
这感觉就像灵魂被强行撕裂再重组。
苏清漪猛的咬破舌尖,一口混着银针碎屑的精血喷了出去。
血雾没有散开,而是在那团黑雾中急速旋转,那些银针碎屑在其中强行勾勒出了一个古朴的图案。
药宗鼎纹。
“炼!”
随着这一声低喝,原本张牙舞爪的黑雾,竟在鼎纹的压制下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哀鸣。
它不再扩散,而是被迫收缩、拉长,最后在空中凝成了一道极细的金色丝线。
那丝线嗖的一声缠上苏清漪的左腕,勒进肉里,瞬间消失不见。
地宫里一片死寂。
只有苏清漪急促的呼吸声。
她缓缓抬起左手,盯着自己的手腕。
皮肤表面光洁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一股寒意却顺着血管,正一点点向四肢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