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正厅今天像是开了锅,脂粉味浓得能把人熏晕。
苏清漪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只定窑白瓷盏,指尖一下一下刮着杯沿。
眼前这群京城贵妇,在她眼里都是长势不错的韭菜。
“这就是凝露膏?”一位穿金戴银的侯爵夫人伸长脖子,眼睛都快掉进那只白玉盒子里,“听说用了这东西,药妃娘娘都能活过来?”
“夫人慎言。”苏清漪吹了吹茶沫,眼皮都没抬,“起死回生那是阎王爷的活,我只管活人的脸。这膏里加了深海珍珠粉和几味西域来的东西,您理解成返老还童的引子就行。至于解蛊毒……”
她故意拖长了音,嘴角勾起一个标准的微笑:“那是附赠的。”
大厅里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这年头,谁家后院没点脏事?“解蛊”这两个字,精准踩在了这群贵妇的痛点上。
苏清漪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角落里拨算盘的账房总管赵嬷嬷身上。
老太太今天穿得很素净,但那双总是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时不时往那堆玉盒上瞟,眼皮跳个不停。
“来人,给各位夫人试用。”苏清漪打了个响指。
一个小伙计端着托盘,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路过赵嬷嬷身边时,他脚底突然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
哐当!
价值连城的凝露膏摔得粉碎,乳白色的膏体溅了一地。
“作死啊!”赵嬷嬷下意识往后缩脚,可膏体飞溅得很快,还是有几滴沾在了她的绣花鞋面上。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羊脂般的膏体,在接触到赵嬷嬷鞋面的瞬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绿色。
大厅里一片死寂。
苏清漪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袖口,语气凉飕飕的:“看来赵嬷嬷平日里没少熏香。我这凝露膏里加了点东西,专克景王府那款归元香,沾上就会变色。”
她走到赵嬷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伺候了苏家三十年的老人,眼神比刀子还冷:“嬷嬷,您这鞋底子,是踩了哪儿的泥?”
赵嬷嬷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突然猛地向外冲去:“老身冤枉!大小姐这是要逼死老奴!”
“拦住她。”
不用苏清漪动手,假扮盐商的谢影身形一晃,看似无意地撞在赵嬷嬷身上。
“哎哟,老人家走路看着点!”谢影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从赵嬷嬷腰带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张薄纸。
赵嬷嬷还想再跑,后院方向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
霍骁带着亲卫,像一堵铁墙堵住了所有退路。
“完了……全完了……”
赵嬷嬷瘫软在地,眼神涣散。
她突然死死盯着苏清漪,目光怨毒:“你和你那个娘一样,都不得好死!景王答应过我,只要拿到这半张方子,就让我那傻儿子入宗籍!那是皇室的血脉!”
她猛地一咬牙。
咯嘣一声脆响。
苏清漪心头一跳。
“快!”
还没等她冲过去,赵嬷嬷已经七窍流血,身子剧烈抽搐。
她最后嘶吼出声,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别找了……你娘当年也是这么死的……她是自愿的……自愿的!”
人没气了。
苏清漪站在尸体旁,周围是贵妇们受惊的尖叫,她却觉得世界出奇的安静。
她弯下腰,不顾谢影的阻拦,从那摔碎的凝露膏底座下,抠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铜钥匙。
这才是赵嬷嬷拼死也要送出去的东西,也是开启苏家地窖最深处药妃遗匣的钥匙。
入夜,百草堂的地窖阴冷刺骨。
苏清漪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站在那口生锈的铁匣前。
没有机关,没有毒箭。
她将铜钥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盖子弹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毒方。
只有一卷已经泛黄的襁褓布,上面用金线绣着两朵并蒂莲,针脚细密,却在中途断了线,像是绣的人匆匆离去,再也没能回来。
苏清漪的手有些发抖,指尖触碰到布料的瞬间,一股悲凉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就是秘密?
这就是让景王惦记了二十年,甚至布下杀局的东西?
“她没死于毒,也没死于火。”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暗影里传来。
苏清漪没有回头,她熟悉这个脚步声,更熟悉这股带着血腥味和冷松香的气息。
夜玄凌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轻轻罩在她单薄的肩头,动作很轻。
“那是生祭。”他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景王当年的蛊毒失控,即将吞噬整个皇城。你母亲……自愿将自己化作阵眼,以血肉镇压了母蛊。”
苏清漪猛地转身,死死盯着夜玄凌的眼睛:“你说什么?”
“这块襁褓布,就是阵图。”夜玄凌目光沉沉,望向地窖外漆黑的夜空,那个方向直指京郊的一处禁地,“当年的并蒂莲,一朵是你,另一朵……是整个大靖的国运。”
苏清漪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谓的药神,所谓的悬壶济世。
原来从一开始,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就是那个最大的祭品。
她攥紧了手里的襁褓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备车。”
苏清漪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豁出去的决绝。
“既然阵眼是我娘,那这锁,就只能我去开。”
她抬脚向外走去,夜风卷起她的衣摆,猎猎作响。
“去哪?”
“皇陵。”苏清漪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去把那该死的并蒂莲,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