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安的出生,如同在赵家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璀璨的明珠,漾开的涟漪是每日里层出不穷的惊喜与欢笑。但有一件事,却像一片极轻的羽毛,时不时在赵重山和姜芷的心头搔刮一下——该给儿子取个正式的大名了。
“安儿”这个小名,是赵重山在狂喜之下,凭着最本能的愿望脱口而出的,叫着亲切,也寄托着“平安”的祈愿。但大名,却需慎重。这个名字,将伴随孩子一生,需得有意义,有分量,承载着父母最深的期许。
这几日,但凡得空,赵重山便会钻进书房。那本为姜芷准备的书案,如今常被他占据。他铺开上好的宣纸,研了浓墨,提着笔,眉头拧成一个结,对着空白的纸页发呆。纸上零星写着几个字,又都被重重的墨点划去。
“赵”字后面,该跟个什么字?
他想起自己名字里的“重山”,是当年寡言的父亲希望他像山一样稳重可靠。这名字伴他半生,确也如影随形。可他并不愿儿子再重复自己走过的路——刀口舔血,负重前行。他的安儿,合该有更轻快、更光明的人生。
“毅”?太硬朗了,带着风霜味。“勇”?略显莽撞,匹夫之勇。“鹏”?志向高远是好,可他私心里,更愿儿子能安稳踏实,不必搏击长空,历经风浪。
一个个字在脑海里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决。取名这事,竟比押送一趟九死一生的暗镖还要让他耗费心神。他丢下笔,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书桌一角,放着姜芷平日临帖的字纸,上面有她写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赵重山的目光落在那个“安”字上,久久未动。
是啊,平安。这才是顶顶要紧的。他自己半生浮沉,深知平安二字的价值,重逾千金。若能保得妻儿一生平安顺遂,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晚间,姜芷哄睡了孩子,见赵重山从书房出来,眉宇间带着思索后的疲惫,便知他还在为名字烦恼。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柔声道:“可是为了安儿的大名?”
赵重山接过茶杯,在炕边坐下,叹了口气,将心中的纠结缓缓道出:“……总想给他最好的,又怕名字太大,压不住;想寓意深远,又嫌那些字眼带着辛苦。思来想去,竟觉得哪个字都配不上他。” 这话若是让镖局那些弟兄听见,怕是要惊掉下巴,他们杀伐果断的赵头,竟也有如此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一面。
姜芷理解地笑了笑,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其实,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孩子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吗?‘安’字就很好。不如,我们就在这个字上想想?”
赵重山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只是单名一个‘安’字,似乎略显单薄了些。”
“那便再加一个字,”姜芷沉吟片刻,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愿他不仅自身平安,内心亦能安宁喜乐,一生坦荡,温润而泽。叫‘赵安澜’如何?波澜不惊,一生顺遂。”
“赵安澜……”赵重山低声重复了一遍。澜字带水,与他名字里的“山”字,一刚一柔,一静一动,倒似有种奇妙的呼应与互补。山水相依,方能成就一幅安稳画卷。这名字听起来温和雅致,又不失气度,确实比他自己想的那些硬邦邦的字眼要好得多。
他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但想了想,还是道:“‘澜’字极好,只是……是否太过文气了些?”他并非不喜文雅,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的儿子,或许也该带点男儿的刚毅。
姜芷知他心思,又道:“那……‘赵安平’如何?平安顺遂,平亦有不惊、坦荡之意。简单,却厚重。”
“赵安平……”赵重山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更显朴实无华,却直指核心,平安即是福。听起来也朗朗上口。
两个名字,各有千秋,一时难以抉择。
就在这时,原本安睡的小家伙忽然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哼唧声。两人立刻屏息望去,只见小家伙在睡梦中吧唧了几下小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恬静无忧的笑容,仿佛正做着香甜的美梦。
看着儿子这全然信赖、安然无忧的睡颜,赵重山心中蓦地一动。那些关于文气、刚毅的纠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还有什么,比这安稳的睡眠、纯净的笑容更可贵呢?
他转头看向姜芷,目光坚定下来,低声道:“就叫‘安平’吧。赵安平。我不求他波澜壮阔,只愿他一生平安平坦,喜乐无忧。”
姜芷从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愿望,微笑着点头:“好,听你的。赵安平,这个名字很好。”
大名既定,仿佛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心事,两人都松了口气,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温馨宁静的气息。
然而,取名的风波并未完全平息。翌日,周武、李胜等一众镖局的骨干弟兄前来探望,得知孩子的大名定下了,纷纷道贺。
周武摸着下巴,咂摸道:“赵安平……安平,好!安稳太平!咱们走镖的,求的就是这个!小少爷这名儿取得吉利!”
李胜却笑着插话:“要我说,咱们赵头的儿子,将来必定是条好汉,叫个‘赵威’、‘赵猛’什么的,才够气派!”他本是玩笑话,却引得几个年轻镖师附和。
“就是,安平听着文绉绉的,像读书人家的娃娃。”
赵重山闻言,脸上笑容淡去,眉头微蹙。他还没开口,一旁抱着孩子的姜芷却温声笑道:“李大哥,读书明理也没什么不好。我和重山不求安平将来有多大出息,唯愿他平安康健,心地善良,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比什么都强。”
她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众人顿时噤声,这才意识到在父母心中,对孩子最深的期许究竟是什么。周武赶紧打圆场:“嫂子说的是!平安是福!咱们这些糙汉子,打打杀杀是没办法,谁不想自家娃儿安安稳稳的?安平好,这名字寓意最深!”
赵重山脸色这才缓和,目光与姜芷交汇,无需言语,已明了彼此心意。他们夫妻一体,对孩子的期望一致,绝不会因外人几句戏言而动摇。
待众人散去,赵重山从姜芷怀中接过睡得香甜的儿子,用手指极轻地刮了刮他嫩滑的小脸蛋,低声道:“听见没,安平?爹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小家伙在梦中动了动小拳头,仿佛是在回应。
名字,不仅仅是一个代号。它是最初的祝福,是伴随一生的印记。“赵安平”这三个字,从此便承载了一对父母最朴素也最虔诚的愿望,如同一声温柔的咒语,护佑着这个初降人世的小生命,愿他前路坦荡,岁岁平安。
这件大事落定,赵重山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只觉浑身轻松。他看着怀中稚子,又看看身旁爱妻,只觉得这小小院落,便是他的全部江山,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去经营,只为换取这“安平”二字,能真真切切,伴随儿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