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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山林,密集的雨点砸在树叶、岩石和泥泞土地上,发出永无止境般的噼啪声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单一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黑石铁卫的行动迅捷而沉默,如同暗夜中行进的狼群,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相对干燥或能最大限度减少声响的地方。两名抬着简易担架的铁卫,手臂肌肉虬结,步伐异常稳健却速度不减,他们巧妙地利用地形和彼此间的默契配合,尽可能减少着担架的颠簸,让昏迷中的赵安元免受二次折磨。

另一名铁卫则沉稳地搀扶着几乎虚脱的乔南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臂传来的、如同岩石般坚定而温暖的支撑力量,这让她几乎散架的身体得以勉强移动。

乔南一的后背伤口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火辣辣地疼痛着,每一次呼吸都深深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抽痛。左肩更是麻木中带着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里面搅动。但她死死咬住早已破损的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努力调动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迫使自己跟上队伍疾行的速度。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始终没有离开前方那副简易担架上那个昏迷不醒、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烈阳丹的药力似乎起了一些微弱的作用,赵安元的脸色不再呈现出那种骇人的死寂青紫,但依旧苍白得透明,呼吸微弱而浅促,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刻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就会彻底熄灭在风雨中。这份担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铁卫首领石锋在前方引路,他的身影在密林和雨幕中穿梭,如同一个熟悉每一寸土地的幽灵,总能精准地找到最隐蔽、最快捷、最不易留下痕迹的路径。他对这片地域了如指掌的程度,令人惊叹之余也心生敬畏。

约莫一炷香后,队伍在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布满了湿滑青苔和茂密藤蔓的山壁前停下。山壁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看不出任何人工痕迹。石锋上前,动作熟练而谨慎地拨开几处特定的、异常坚韧的藤蔓,露出下面几块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石。他的手指在那几块岩石上以一种奇特而复杂的规律依次按压、旋转。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淹没的机括响动,一块约一人高的岩石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干燥尘土、草药清香和一丝微弱烟火气的温暖气息,从洞内扑面而来,与外面冰冷潮湿的风雨形成鲜明而诱人的对比。

“快进去!注意脚下!”石锋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

众人鱼贯而入,动作迅速而有序。乔南一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灰暗的雨幕和森冷的林木,才弯腰钻进洞内。她身后的洞口随即悄然无声地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将外面的风雨、寒冷和无处不在的杀机隔绝开来。

洞内别有洞天。这是一处显然经过精心选择和改造的天然岩洞,空间比从外面想象的要宽敞许多,足以容纳十余人而不显得拥挤。

洞壁两侧粗糙的岩石上,巧妙地凿出了放置油灯的凹槽,几盏长明油灯正安静地燃烧着,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橘黄色光晕,投下跳跃变幻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油脂燃烧气味。

角落里整齐地堆放着一些密封严实的木箱和鼓鼓囊囊的皮袋,上面标记着不同的符号,显然是储备的粮食、清水、药品等物资。

地面相对平整,甚至铺着一层干燥的沙土和干草。空气虽然有些沉闷,带着泥土和岩石特有的气息,却十分干燥温暖,让人冻僵的四肢百骸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深深吸一口这安全的空气。

“把他轻轻放在那边最厚实的干草铺上,动作轻点!”石锋指挥着抬担架的铁卫,他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王骞,立刻检查乔姑娘的伤势,优先处理!李岩,生火,烧热水,准备金疮药、解毒散、干净的白布条!还有,把我的银针包拿来!”他的命令简洁、清晰、高效,每一个字都带着久经沙场历练出的果决。

名叫王骞的铁卫,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敦厚,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却沉稳锐利,应了一声“是!”,立刻提着药箱走到乔南一身边:“乔姑娘,得罪了。”

他的动作专业而轻柔,先小心地帮她卸下那柄依旧紧握的、沾满泥血的软剑,放在一旁,然后示意她坐下,仔细地检查她后背和左肩的伤口。

当他借着灯光看到那后背长达尺余、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刀伤和左肩那乌黑发紫、肿胀不堪的穿透性伤口时,饶是见惯了伤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必须立刻缝合。而且……”他凑近左肩伤口仔细闻了闻,脸色微变,“这钩爪之伤,淬了阴寒微毒,虽不烈,但已侵入肌理,必须立刻清理排毒。姑娘,过程会非常疼,请务必忍耐。”

乔南一靠坐在石壁旁,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咬得发白,却坚定地点点头:“无妨,请尽快处理。先……先看看他……”她的目光却始终焦急地望向另一边。

赵安元已被小心地安置在洞内最里侧铺着厚厚干草和一张粗糙兽皮的简易床铺上。那名叫做李岩的年轻铁卫动作麻利,已经用随身火折引燃了洞中常备的干柴,生起了一小堆明亮的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中的阴冷,也带来了生机。

他迅速架起铜壶烧水,并将一个打开的、分层摆放着各种瓷瓶药罐的木质医药箱放在首领手边。铁卫首领石锋亲自蹲在赵安元身边,神色无比凝重。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赵安元极其微弱的鼻息和几乎难以触摸的颈脉,然后轻轻翻开他的眼皮,观察瞳孔反应,最后,用匕首小心地划开他被血水和雨水浸透、早已冰冷僵硬、紧贴在身的衣襟,露出苍白而结实的胸膛。

只见赵安元心口附近,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蛛网般蔓延的青黑色脉络,那黑色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正是冰蛇尊者那阴毒掌力深入心脉的可怕迹象!而他肩头被钩爪所伤的伤口周围更是乌黑发紫,肿胀得如同发酵的面团,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石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语气沉重:“好阴毒霸道的寒掌力!竟能侵蚀心脉至此!这冰蛇,果然名不虚传!”他迅速从医药箱中取出一个摊开的、插满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银针的布包。

他凝神静气,手法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将数根银针刺入赵安元心口周围的膻中、神藏、灵墟等几处关键大穴,先以银针渡穴之法,护住他即将衰竭的心脉,竭力减缓寒毒的蔓延速度。

这时,王骞已经开始为乔南一处理伤口。他用烈酒仔细清洗双手和匕首,然后在火上灼烧刀刃消毒。他看向乔南一,眼中带着询问和安抚。乔南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下头。

王骞不再犹豫,刀刃精准地落下,小心翼翼地剔除她后背伤口周围已经有些发白溃烂的腐肉和污物,动作又快又稳,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然而剧痛依旧如同潮水般猛烈袭来,乔南一身体猛地剧烈一颤,死死咬住牙关,硬是将冲到嘴边的痛呼咽了回去,只是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鬓角滚落,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衫。

王骞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敬佩,手下动作更快,用烧开放温的热水混合着消毒药液反复冲洗伤口,直到露出鲜红的血肉,然后撒上厚厚的、散发着强烈清凉气息的黑色特效金疮药粉,再用煮沸消毒过的干净白布条,以专业的手法仔细包扎起来,力度适中,既能止血又不过分压迫。

处理完乔南一背后最严重的伤口,王骞立刻过来协助首领处理赵安元。两人配合极为默契,用烈酒再次擦拭赵安元肩头那可怕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挤压出里面乌黑粘稠、带着冰碴的血水,同样敷上特制的解毒生肌药粉,并用干净布条包扎好。但对于那已经侵入奇经八脉的诡异寒毒,外敷药物似乎效果甚微。

“首领,这寒毒太过古怪阴狠,盘踞极深,单凭药物和针灸封穴,恐怕只能暂缓,难以根除……”王骞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语气充满了担忧。

石锋沉默片刻,古铜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决断:“看来只能冒险试试,用我的内力强行为他逼出部分了。希望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李岩,你来为我护法,注意他的反应。王骞,你看好乔姑娘和洞口,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两人齐声应道,神色肃穆。

石锋再次盘膝坐在赵安元身后,调整呼吸,双掌缓缓提起,掌心隐隐泛出土黄色的光泽,然后稳稳地抵住赵安元冰冷的后心要穴。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变得无比肃穆凝重的。一股沉稳厚重、如同大地般博大坚韧的内力,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渡入赵安元几乎被冻僵的经脉之中,试图引导并逼出那盘踞肆虐的阴寒毒力。

然而,那冰蛇寒毒极其顽固狡猾,感受到外力的逼迫,竟像是拥有生命的活物般,不仅四处疯狂流窜躲避,甚至还会猛烈反噬!石锋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晶亮的汗珠,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头顶甚至冒出丝丝白色的雾气,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内劲。

乔南一在一旁紧张万分地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到赵安元原本昏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肌肉扭曲,交替闪过极度痛苦和骇人的青黑之色,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意识的、极其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微弱却撕心裂肺。

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石锋才猛地一声低喝,缓缓收回微微颤抖的双掌,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气息明显有些紊乱和虚弱,胸膛剧烈起伏着:“暂时……压制住了部分,强行逼出了一点……但这寒毒根深蒂固,如附骨之疽,非一日之功……需要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长期慢慢化解调养,或者……找到冰蛇独有的对症解药才行……”

虽然只是逼出部分,效果有限,但赵安元的呼吸明显变得顺畅深沉了一些,脸上的青黑之气也淡了不少,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身体不再那么剧烈颤抖,似乎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边缘。

乔南一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她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站起来,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对盘膝调息的石锋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多谢石队正……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石锋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黑石堡雷猛堡主麾下,巡山铁卫第三队队正,石锋。”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乔南一和依旧昏迷的赵安元,带着探究,“乔姑娘,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惹上幽冥教‘冰蛇’麾下的精锐追杀?还中了如此厉害阴毒的寒毒掌力?”

乔南一略一沉吟,觉得对方舍命相救,恩重如山,又是黑石堡雷猛的心腹,值得信任,便简略而坦诚地说道:“石队正,实不相瞒,我乃听雨楼乔南一。这位是……我的同伴,赵安元。我们因偶然发现幽冥教在河间府柳叶镇掳掠无辜百姓、欲秘密押送往北方极寒之地‘寒冰崖’做苦工的阴谋,出手干预,救下部分百姓,故而遭其疯狂追杀。赵公子是为了保护我和那些百姓,独闯龙潭引开追兵,才被那冰蛇尊者偷袭,中了这阴毒的寒冰掌力。”

“寒冰崖?!”石锋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更加严肃冷峻,猛地握紧了拳头,“果然与此有关!近来北地边境多处村庄发生青壮年和女子失踪案,手法诡异,堡主早已怀疑与幽冥教脱不了干系,命我等加紧巡查,果然如此!”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赵安元,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深的凝重和探究,“赵公子……可是与北方雪霁城赵家有关?”

乔南一心中微动,知道瞒不过去,便坦然点头:“正是。他有极其重要的情报,必须尽快赶回雪霁城面见城主。”

石锋闻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化为深深的敬意:“原来如此!雪霁城赵家,世代镇守北疆,抵御外侮,护佑一方百姓,是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赵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侠义心肠和胆魄,石某佩服!”他语气真诚,带着北地汉子特有的豪爽和敬重,

“诸位放心,既然到了我黑石堡地界,又事关幽冥教和雪霁城,我石锋和麾下弟兄,必竭尽全力护你们周全!此地绝对安全,你们先安心在此疗伤。待外面风雨彻底停歇,搜索的风声过去,赵公子情况再稳定些,我便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护送你们前往黑石堡见堡主,届时再从长计议前往雪霁城之事。”

“多谢石队正!大恩不言谢!”乔南一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有了黑石堡这股力量的庇护和协助,他们前往雪霁城的压力无疑会减轻很多,希望也大增。

接下来的两天,乔南一和赵安元便在这干燥温暖、与世隔绝的隐秘山洞中静静休养。石锋留下了充足的伤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和清水,并派了那名叫做李岩的机灵铁卫一直在洞口附近隐蔽处警戒,随时通报外界情况。

乔南一的外伤虽重,但并未伤及根本,加之铁卫特效的金疮药和解毒散效果奇佳,她自身内力修为不俗,身体底子又好,恢复的速度颇快。她大部分时间都守候在赵安元身边,用温水浸湿的干净布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脸颊和手臂,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

她将干粮掰碎,混在温水里,一点点耐心地喂他服下,维持他基本的体力。不时,她会盘膝坐好,凝神静气,运起自身虽然不算至阳至刚、却中正平和的内力,缓缓渡入赵安元经脉之中,辅助石锋留下的丹药药力,帮他温养受损严重的经脉,一点一点地对抗、消磨着那些残留的、极其顽固的阴寒毒力。

赵安元一直处于深深的昏睡之中,但脸色日渐好转,褪去了可怕的青黑,虽然依旧苍白,却有了些许生气,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偶尔,他会在梦中蹙紧眉头,额头渗出冷汗,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似乎陷入了什么可怕痛苦的梦魇,身体也会微微挣扎。

每当这时,乔南一便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轻轻握住他冰冷而修长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它,低声在他耳边一遍遍安抚:“没事了,安元,我们安全了……我在呢……”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带着某种安定的魔力。而他似乎真的能听到这来自遥远意识深处的呼唤,紧蹙的眉头会渐渐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也会重新变得安稳,再次沉沉睡去。

这种静静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守候,在洞中跳跃的篝火映照下,氤氲着草药清苦的气息,有一种不同于外面江湖腥风血雨的、别样的宁静与温暖。乔南一常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赵安元沉睡中依旧英挺却带着一丝罕见脆弱的侧脸,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看着他因为虚弱而微微干裂的嘴唇,心中涌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他沉重伤势的深深担忧,有对前路未卜的隐忧,更有一种在生死边缘共同徘徊之后愈发清晰、难以割舍的牵挂与悸动,悄然滋生,无声蔓延。

第三天清晨,第一缕微弱的晨光透过石缝悄悄钻进山洞,驱散了部分黑暗。赵安元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了许久,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头顶上方粗糙的、带着天然纹路的岩石轮廓和跳跃闪烁的火光阴影。

然后,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伏在他床边简陋木墩上、似乎因为极度疲惫而陷入浅眠的乔南一。

她睡得并不安稳,即使在梦中,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担着无形的重担。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缺乏血色,但呼吸均匀悠长。那缕晨光恰好落在她半边脸颊和长长的睫毛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平日里那份惯有的清冷和英气被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脆弱取代,显得格外动人。

赵安元没有动,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她。记忆如同解封的潮水,汹涌地拍打着他的意识——冰冷刺骨的雨夜、疯狂不休的追杀、她舍身相护的决绝背影、自己燃烧生命最后的爆发、以及那如同神兵天降般的黑石铁卫……他清晰地记得那双在雨中亮得惊人、写满担忧与决绝的眼睛,记得她背上那道为他挡刀而留下的、狰狞可怖的伤口,记得她死死将他护在身后、寸步不退的坚定姿态。

心中仿佛被某种滚烫而沉重的情感瞬间填满了,涨得发酸发痛,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喉咙发紧的深切悸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渴望强大,渴望守护,渴望眼前这个人永远平安喜乐——悄然扎根。

似乎感受到了他专注而复杂的目光,乔南一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猛地从浅眠中惊醒,抬起头,带着一丝警觉和迷茫,正好毫无预兆地撞进赵安元那双深邃如夜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复杂万分地凝视着她的眼眸。

“你醒了?!”她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哽咽,几乎立刻倾身向前,冰凉而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急切地探向他的额头,仔细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觉得冷?胸口闷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她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她的手微凉,却带着真实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和轻柔的触碰。赵安元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动作有些迟缓无力,却坚定地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自己额头的手背上,仿佛要确认这份真实的存在。

他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和虚弱而异常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好多了……没那么冷了……你呢?你的伤……”他的目光急切地看向她的左肩和后背,那里虽然包扎着,依旧能看出厚厚的痕迹。

他的手心依旧有些凉,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冻彻骨髓、令人绝望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生机回暖的微凉。乔南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感受着手背上传来那微凉却坚定的触感和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代表生命力的轻微颤抖,脸颊莫名有些发热,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加速起来,如同擂鼓。

她目光微微垂下,落在两人自然交叠的手上,竟一时忘了抽回,只是低声回答,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我没事,都是皮外伤而已,恢复得很快,都快结痂了。你别担心。”

洞内一时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沉默之中,只有篝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彼此逐渐清晰可闻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弥漫,无需更多言语,历经生死考验后的一种默契、信任与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滋生、萦绕,将两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良久,赵安元才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沉稳和冷静:“我们现在在哪里?那些追兵……后来怎么样了?”他的目光扫视着这个陌生的洞穴环境。

乔南一这才轻轻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背的微凉触感。她定了定神,将石锋和黑石铁卫如何及时出现、惊走陈魈、将他们救至此地、以及石锋为他运功逼毒等后续情况,都详细地告诉了他。

赵安元听完,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深深的感激和不容置疑的决断:“石队正和黑石堡的恩情,赵某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前往雪霁城。幽冥教此次损失不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就像最狡猾的鬣狗,多留一刻,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也会给黑石堡的诸位恩人带来灭顶之灾。”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我明白。”乔南一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上一些干草,“石队正也是此意。他说等你情况再稳定些,便会安排我们去见雷堡主,然后设法护送我们一程。”

正说着,洞口再次传来那熟悉的、轻微的机括响动声,石锋带着一身外面清冷新鲜的空气走了进来,看到赵安元已然清醒并能半坐起身,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切而不易察觉的笑意:“赵公子醒了?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真是万幸。”

“石队正!”赵安元见到恩人,情绪有些激动,再次试图起身行礼,“多谢……”

石锋快步上前,大手稳稳地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他,又不会碰到他的伤口:“赵公子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元气大伤,最需要的就是静养恢复,这些虚礼就免了。”他看了看两人的气色,继续道,“堡主那边我已用信鸽传书,已知晓此事详情。堡主传讯,令我等待二位伤势无碍后,即刻护送前往黑石堡。外面的风雨昨夜已然停歇,我们的人回报,幽冥教大规模的搜索似乎也暂时停止了,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收缩了回去。眼下正是动身的好时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赵安元和乔南一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和迫切。

“有劳石队正费心安排,”赵安元沉声道,目光坚定,“我们已无大碍,可以随时动身。”

目标再次明确——前往黑石堡,面见堡主雷猛,然后,在更强的护卫下,全力赶往雪霁城。前路依旧未知,幽冥教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寒冰崖的秘密更是巨大的阴影。

那份关乎无数被掳百姓性命、关乎北地安稳的重大秘密,必须尽快、安全地送达雪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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