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策马立于阵前,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马刀的刀柄。此次出征对他而言意义非凡——既要为都塔部的前程搏杀,更要在王璟若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因此当听到王璟若的那道冷酷军令时,他虽不解为何要对小部落赶尽杀绝,却深信那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必有深谋远虑,而最终指向的必是胜利。他深吸一口气,将命令传达下去时,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接下来的行军路上,血色浸染了整片草原。唐军所过之处,总能看到都塔战士提着成串左耳邀功的场景。那些耳朵用皮绳穿着,随着战马颠簸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营地内尸骸枕藉,鲜血将青草染成暗红色。妇女们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孩童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母亲怀中,而反抗的战士早已被剁成肉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都塔战士为争夺一只耳朵竟会拔刀相向,眼中闪烁的不是愧疚,而是嗜血的兴奋。
唐军将士们暗自心惊,他们虽久经沙场,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自相残杀。这些同根同源的鞑靼人下手之狠辣,眼中闪烁的嗜血光芒,都令他们脊背发凉。在汉人的战争中,虽也有屠戮平民之事,但那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所为。不过转念一想,异族相残反倒让他们少了些负罪感,甚至带着几分冷眼旁观的心态。
大军继续北上,沿途小部落尽遭灭顶之灾。王璟若撒出的斥候如一张无形大网,笼罩方圆百里,确保没有一个幸存者能逃回报信。当夕阳将草原染成血色时,大军已在察阿安部五十里外扎下营帐。
王璟若立于胪朐河畔,暗红的河水倒映着天边残阳。他望着绵延数里的军营,篝火如星辰般点缀在暮色中。这时斥候来报:“禀大人,明日清晨可抵察阿安部,周边小部落已肃清,对方尚未察觉异样。”
“传令,”王璟若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命巴图尔率都塔部战士明日先行,引出察罕诺敏。杨兴业领一万轻骑,趁两军交战时突袭敌营。各营统领严令部下,禁止屠杀,以俘虏为主,尤其妇孺,只要不抵抗,一律留活口。有违军令者,就地斩杀!”
待斥候离去,谢明君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先前下令屠戮的是你,如今要留俘虏的也是你。好人坏人都让你做尽了。布赫对你之前的命令便颇有微词,如今突然变卦,恐怕更生不满。”
“不满?”王璟若轻笑一声,眼中寒芒闪烁,“话语权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孛鲁部之战让他收获太多,野心也随之膨胀。我不过是在适当时机提醒他,谁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的主宰。”他望向远方,若有所思,“我倒希望察罕诺敏真如传闻那般聪明,这样大家都省事些。”
夜风掠过草原,带着血腥与青草混杂的气息。王璟若的披风在风中翻卷,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辉。在这静谧的夜色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黎明时分,巴图尔率领一万都塔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地。与此同时,杨兴业的一万轻骑借着晨雾掩护,悄然迂回到察阿安部南侧,像潜伏的狼群般静待战机。
察阿安部的金顶大帐内,察罕诺敏正慵懒地舒展着身体。羊绒被滑落,露出他精壮的上身。身旁的女子被惊醒,嘤咛一声又将雪白的大腿搭在他腰间。察罕诺敏笑着在那浑圆的臀部拍了一记,示意她起身侍奉。女子这才嘟着嘴披衣下榻,先为他穿上那件珍贵的丝绸长袍,才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裳,摇曳着腰肢出帐准备早饭。
察罕诺敏抚摸着身上光滑如水的衣料,不禁感叹汉人工匠的巧夺天工。这件来自江南的云纹锦袍,是契丹商人为了打通商路献上的厚礼。同样的衣服,只有兀良合台才有一件,就连阿鲁剌惕都不曾有。
想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自己和兀良倒台那样野蛮的人不同,不需要战争,单单是贸易便能让自己的部族富足有余,若是兀良合台不那么贪婪,或许自己的日子会过的更好些。
但一想到兀良合台那贪婪的嘴脸,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前些时候,兀良合台看中了自己的小女儿,并命他送到金帐之中,自己虽然儿女众多,却也舍不得那最为疼爱的女儿,于是便将族内的另一个少女送去。结果在三日前,兀良合台手下最为勇猛的万夫长阔阔台拔都带着五千骑兵来到察阿安部,硬逼着他将小女儿献了出去。记忆中小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犹在耳边,而他却只能将额头抵在阔阔台拔都的马蹄前...
“该死的兀良合台!”他一拳砸在帐柱上,震得顶上的金铃叮当作响。都塔部吞并孛鲁部这样的大事,竟还不能让那个荒淫无度的蠢货警醒吗?阿鲁剌惕也老糊涂了,竟看不清局势。如今都塔部的力量与阿亦里部已是不相上下,等到金秋会盟的时候,这俟斤之位恐怕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不过鞑靼人向来都是武力说话,一旦都塔部和阿亦里部起了战争,那么该支持谁呢?
察罕诺敏突然笑了,自己怎么也成了汉人口中杞人忧天的模样?自己自然是按兵不动,等战局明朗了再入局也不晚,反正无论是谁坐在俟斤的位子上,都不可能忽视自己这个为鞑靼一族带来丰厚物资的人。
正沉思间,帐帘被掀开,年轻女子端着热气腾腾的马奶酒和羊肉走了进来。而帐帘掀开的同时,他最小的儿子像只小马驹般蹦跳着也跟了进来,灵活地爬到他肩上,用稚嫩的声音嚷道:“大,我也要喝酒!”
察罕诺敏闻言大笑,一把把儿子从肩头上提了下来,放到自己怀中,然后在银碗中倒了半碗马奶酒,看着儿子一口喝下,粉嫩的小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他这才笑道:“好小子,这才是我察罕诺敏的儿子!”
就在父子二人共享天伦之时,帐帘被突然掀开,一个察阿安战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脸焦急地说道:“大人...敌...敌袭!”
察罕诺敏还未来得及反应,地面已传来细微的震动。他一把将儿子塞给身边的女奴,一个箭步冲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