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主上荒淫残暴,人伦尽丧,天怒人怨!”郭崇韬的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鄙夷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发现猎物致命弱点的兴奋,“王衍强纳民女,罔顾人伦纲常,手段令人发指!其在阆州强夺已许配人家的民女何氏,逼得其未婚夫怀抱‘赐帛’羞愤自尽!后又强占即将出嫁的军使王承纲之女,致使其家破人亡!此类事件,层出不穷,蜀中朝野为之哗然,却无人敢言!其后宫佳丽多达数千,仍不满足,常微服出宫,四处猎艳,所遇有美色,辄乱其夫妇,蜀人由是无复宁日!其道德之沦丧,已至人神共愤之地步,为天下所共弃!”
“其四,穷奢极欲,耗尽民力国力,府库虽盈亦是入不敷出!”他的论述进入高潮,“其修建宣华苑,奢华程度远超想象,丹碧辉煌,饰以金珠翡翠,其内日夜淫宴,狎客嫔妃,丑态百出,往往继之以烛,通宵达旦!更频繁以‘巡幸’为名出游,如去岁秦州之行,调动禁军五万余人随行保驾,辎重车辆三千余乘,沿途强征民女,搜刮财货,地方官府为讨好他,极尽盘剥之能事,蜀人疲于供亿,怨气沸腾!臣敢断言,蜀中府库看似丰盈,实已外强中干,因其岁入,远不及王衍及其佞臣挥霍之速度!”
“其五,武备废弛至极,形同虚设,天险亦不足恃!”这是他最终强调的重点,也是发动战争的关键,“如此朝廷,如此君主,何谈治军?何谈战力?其将领非贿赂内侍不得升迁,士卒久疏战阵,兵器钝弊,旗幡羸劣,军纪涣散,士卒怨嗟,毫无战心!臣派出的细作曾多次混入其军营,亲眼见其成都守军操练,队伍散漫,弓弩无力,号令不清,军官则在营中饮酒赌博!其所恃者,唯剑门关、夔门等天险耳。然其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至此,纵有雄关险峻,又能如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守着一堆冰冷的石头!我朝虎贲之师,新破梁朝百万雄兵,士气如虹,锐不可当!陛下但遣一智勇双全之上将,假以精兵,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必可势如破竹,一鼓而下,如利刃切腐泥,秋风扫落叶一般!”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抛出了那最诱人、最无法抗拒的战利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陛下,蜀地之富,甲于天下。蜀帝王建数十年励精图治、省吃俭用所积累下的雄厚家底,王衍虽挥霍无度,然其基数庞大无比,成都府库、各宫苑库藏之充盈,金银、绢帛、粮草、珍宝之巨,必将超乎我等的想象!若能取得蜀中,则其数十年之积储,尽入我朝囊中!届时,莫说立解我国库空虚之困,便是再支撑我朝十年大规模征战开销,亦绰绰有余!此乃天赐宝库于陛下,伐蜀即是取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千载良机,就在眼前!”
王璟若一直凝神静听,面沉如水,此刻缓缓开口道:“郭相所言情报,其详尽与骇人程度,与臣通过不同渠道所获信息高度吻合,诸多细节可相互印证。王衍之败,非在天险,而在人祸,在其自毁长城。其民心离散,军无斗志,军政体系瘫痪,确是我军千载难逢、稍纵即逝之战机。然蜀道艰难,崎岖险峻,后勤补给线漫长,仍是此战重中之重,关乎胜败。统帅之人,非但要勇猛善战,更需谨慎持重,老成谋国,能得将士死力,且能妥善处理战后安抚、秩序重建等事宜,方能将蜀中之巨大财富,真正转化为巩固我朝之国力,而非引发新的动乱和祸患。”
豆卢革则依旧是那副圆滑老练的姿态,捻着胡须沉吟道:“伐蜀之利,郭相已然剖析得淋漓尽致,透彻无比。然毕竟是大举兴兵,关乎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师出之名,自是‘吊民伐罪,讨伐无道’,堂堂正正。只是……这具体的兵马钱粮调度,各路大军协调配合,以及最为关键的统帅人选任命……还需陛下圣心独断,权衡再三,力求万全之策,毕其功于一役。”
珠帘之后,刘玉娘的声音早已按捺不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贪婪:“陛下!陛下!若那成都府库里,真如郭枢密所说,有堆积如山、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银珠宝,光华璀璨的绫罗绸缎,还有那些想都想不到的奇珍异宝……那往后宫里……还有陛下您的用度……岂不是……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无限的向往和对财富的赤裸渴望,已表露得淋漓尽致。
李存义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脸上因极度的激动和野心的膨胀而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混合了对巨额财富的渴望、开疆拓土权力欲的满足、以及建立不世功业留名青史冲动的熊熊火焰。郭崇韬描绘的,不仅仅是一场看似轻松愉快、利润丰厚的征服,更是一个触手可及的、足以让他超越父亲功业、彻底掩盖当前所有财政和政治困境的巨大胜利和耀眼荣耀。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手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如此昏君,如此朝廷,荒悖无道,人神共愤!天厌之,民弃之!朕若再不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上对不起天命所归,下对不起蜀中受苦受难的亿万百姓!伐蜀之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郭崇韬!”
“臣在!”郭崇韬洪声应道,眼中精光爆射。
“朕命你即刻统筹全局,详细拟定进军方略、兵力调配、粮草转运、后勤保障及后续治理之策!要快,要详尽!”
“王璟若!”
“臣在!”王璟若抱拳躬身。
“你全力协助郭侍郎,负责评估蜀军各处布防详情、进军路线风险,并即刻开始筹备精锐前锋部队及确保后勤通道畅通无阻之事宜!”
“豆卢革!”
“老臣在!”豆卢革连忙躬身。
“中书省即刻草拟讨蜀檄文!要将其罪状,条条列明,字字铿锵,昭告天下,让我军师出有名,堂堂正正!”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应道,神情各异,或兴奋,或凝重,或深思,但都知道,一场关乎两国命运、注定血流成河的灭国之战,已如离弦之箭,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