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雄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对于康延孝这副姿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并不喜欢这些沉溺于权势斗争的凡人,但此刻,他需要这些人去确认战果,去扩大他这一刀的威慑。
“中了老夫一掌,刀意透体,丹田尽碎,经脉俱断。”盖世雄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如此重伤,便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救他不得。此刻,想必已然气绝身亡了。”
他没有说王璟若是死在自己眼前,而是用了“想必”二字。这并非他不确定,而是源于宗师的自负与对自身力量的绝对信任。在他认知中,受此一击,绝无生还可能,区别只在于苟延残喘片刻罢了。他并不在意王璟若是立刻毙命还是挣扎片刻,结果已然注定。
“死了?王璟若真的死了?”康延孝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覆盖,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音。他身后的郑三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在快速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而那些叛军将领,更是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太好了!苍天有眼!”
“王璟若一死,唐军群龙无首,必溃无疑!”
“盖宗师神功无敌!为我等除此大患!”
谀词如潮,纷纷涌向盖世雄。然而,盖世雄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甚至没有在这些狂喜的将领身上过多停留。他看向康延孝,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消息已然带到。明日,便是尔等破敌之时。若连一群失了头狼的土鸡瓦狗都收拾不了,哼……”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一声冷哼,如同冰锥般刺入康延孝等人的心底,让他们狂喜的情绪瞬间冷却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敬畏与惶恐。
“是!是!盖宗师放心!”康延孝连忙保证,腰弯得更低了,“明日拂晓,末将便亲率大军出城,趁唐军新丧主帅、军心大乱之际,一举击溃他们!定要将王璟若的尸体抢回来,悬于城头,以祭我蜀中英魂的在天之灵!”
盖世雄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那是你们的事。老夫累了,无事莫来扰我。”说罢,不再理会众人,抱着他的斩天刀,径直向府内走去,所过之处,众人无不噤声避让。
待到盖世雄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康延孝才直起身,脸上恢复了作为叛军首领的威严与狠厉,但眼底那抹狂喜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郑先生,你如何看?”他看向身旁的郑三,压低声音问道。
郑三抚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节使大人,盖宗师既然断言王璟若已死,此事当八九不离十。宗师之威,非我等可以揣度。王璟若乃唐军魂胆,他若身死,唐军必然震动,士气大跌!此确是我军千载难逢之机!”
“没错!”康延孝重重一拍手掌,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传令下去!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告诉弟兄们,唐军主帅已死,明日随我出城,大破敌军,收复失地!所得财物,尽皆分赏!”
“节使大人英明!”众将齐声应和,士气高昂。
这一夜,剑州城内灯火通明,叛军上下沉浸在一种虚假的繁荣与必胜的信念之中。仿佛王璟若的死,已经为他们铺平了通往胜利的道路。
然而,当次日黎明到来,天色微熹,康延孝顶盔贯甲,在郑三及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登上剑州城头,准备检阅他的出征大军,并观察对面唐军营寨的“混乱”景象时,他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住了。
想象中的唐军大营崩溃混乱、士卒惶惶不可终日的场景并未出现!
相反,视野所及,唐军的营寨壁垒森严,旌旗未动,依旧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虽然无形中透着一股压抑,但整个营盘秩序井然!巡哨的骑兵小队依旧沿着既定的路线往复奔驰,斥候游骑远远撒出,警惕地监视着剑州城的动向。营寨之内,虽然看不到士卒大规模集结操练,但那沉默之中,却蕴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城头出现叛军将领的身影时,靠近城墙方向的唐军阵列中,无数道冰冷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目光中蕴含的不是恐惧和慌乱,而是如同实质般的仇恨与同仇敌忾的杀意!
甚至,康延孝隐约能看到,在一些营帐前,有唐军士卒正在默默地擦拭着兵刃,检查着弓弩,他们的动作沉稳而有力,脸上没有任何颓丧,只有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坚毅!
这……这哪里像是主帅新丧、军心溃散的样子?!
康延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满腔的豪情壮志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灭了大半。他扶着冰冷的城垛,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怎么可能……王璟若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们……他们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三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唐军营寨,沉声道:“节使大人,情况有些不对。唐军军容严整,士气……似乎并未受到致命打击。你看他们的布置,暗合兵法,互为犄角,这绝非群龙无首之军所能为。”
“难道是盖宗师失手了?”一名副将忍不住低声猜测。
“不可能!”康延孝立刻否定,但底气却有些不足。盖世雄昨夜那笃定的神态不像作伪,可眼前的景象又作何解释?他宁愿相信是唐军中有能人,在王璟若死后迅速稳住了局势。
“或许……是那王璟若临死前留下了什么安排?或者,是谢明君那个女人……”郑三沉吟道,提到了谢明君的名字。他们都知道王璟若的妻子并非寻常女流,乃是武将出身,颇有能力。
康延孝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贸然出城野战,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唐军哀兵之势已成,若对方是故意示弱,引他出城……想到王璟若往日用兵之诡谲,康延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