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礼平叛有功,赐绢帛三万匹,加实封八百户,另赏金鱼袋一副。”李存义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至于蜀中所获……嗯,准你自留一成,用以犒赏此番随征的将士吧。”这道旨意,无异于公开承认了李存礼在蜀中的掠夺行为合法化。
李存礼心中狂喜,几乎要抑制不住笑出声来,面上却故作惶恐,连连叩首,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臣弟……臣弟谢陛下隆恩!陛下厚爱,臣弟万死难报!然蜀中局势反复,皆因郭崇韬狼子野心,勾结降将,余孽未清所致,臣弟不过仰仗陛下天威,秉承娘娘福泽,方能险中求胜,实在不敢居功至伟!”他轻描淡写地将所有责任推给已死的郭崇韬,并再次强调了刘玉娘的“福泽”,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刘玉娘闻言,笑意愈发明媚,眼波流转间似有深意,柔声道:“魏王过谦了。陛下,依臣妾看,魏王不仅忠心可嘉,处事更是干练果决,如今王尚书……唉,身体不适,这朝中军政繁剧,正需魏王这等股肱之臣多为陛下分忧呢。”
李存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一路车马劳顿,你也辛苦了,先回府歇息吧。赏赐之物,稍后会送至你府上。另外将王衍等降臣先安置在城中,严加看管,稍后再作处置。”
“臣弟领旨谢恩!陛下万岁,娘娘千岁!”李存礼再拜,恭敬地躬身退出大殿。就在转身背对御座的刹那,他脸上那极尽谄媚的笑容瞬间冰消瓦解,化为一丝阴冷而得意的弧度。
是夜,魏王府邸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绝无闲杂人等的密室之中。
李存礼与刘玉娘最为倚重的心腹伶官、如今官居宣徽使的景进,相对而坐。桌上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火苗跳跃不定,映照着两人脸上诡秘难测的神情。密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雨点敲打屋檐的滴答声隐约可闻。
“景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此番若非大人在娘娘面前多多美言,本王岂能如此顺利?日后还需大人继续关照。”李存礼推过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锦盒,盒盖微启,里面是来自蜀皇宫的极品翡翠如意和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光华内蕴,价值连城。
景进伸出保养得宜、白皙细腻的手,轻轻抚过锦盒,指尖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冰凉的触感,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尖细的嗓音在密室中回荡:“魏王殿下您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为陛下和娘娘办事,何分彼此?娘娘对殿下您在蜀中的表现,那可是赞不绝口呢。”他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只是……王爷,那王璟若虽在剑州城下侥幸未死,如今也已在班师回朝途中,此人……终究是咱们的心腹之患啊。”
李存礼眼中寒光一闪,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指节微微发白:“景大人所言,正是本王日夜忧心之事!王璟若此獠,在军中根基深厚,旧部遍布各军,虽如今外界盛传他丹田被毁,武功尽失,已成废人一个,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他韬光养晦之计?更何况,他有从龙之功,在陛下面前颇有些份量啊!”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景进阴恻恻地低笑起来,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扭曲:“王爷放心,娘娘神机妙算,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王璟若此番回京,陛下虽未必立刻追究他损兵折将之过,但猜忌之心已如野草滋生。这兵权,他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至于后续嘛……”他凑近李存礼耳边,气息带着一股脂粉的甜腻,“娘娘已安排了后手,必叫他王璟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朝中这边,还需王爷多多费心,将他那些冥顽不灵的旧部,诸如杜厚朴之流,一一清理出去,换上咱们自己人。”
李存礼重重一拍桌面,震得杯盏乱响,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好!有娘娘这句话,本王便高枕无忧了!杜厚朴那几个碍眼的家伙,本王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广胜军……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
几乎就在李存礼与景进密谋的同一时间,自蜀中返回洛阳的官道旁,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
一骑快马悄然离开了泥泞的官道,如同鬼魅般钻入茂密的丛林。马上骑士作寻常商旅打扮,风尘仆仆,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隼,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正是刘玉娘秘密派往蜀中,打探王璟若虚实及拜火教残余势力的探子,名为胡碌。他身负武功,心思缜密,是拜火教在洛阳的头目,亦是如今刘玉娘的心腹之一。
胡碌此行任务已完成大半,确认了王璟若虽未死,但确遭盖世雄重创,气息奄奄,拜火教在蜀中的势力则因韦一江、张紫氤远遁吐蕃而群龙无首,陷入瘫痪,左使郑三战死后,更是受到唐军大肆清扫,如今实力已是十不存一。此刻他正欲快马加鞭返回洛阳复命,路上饥渴,因此入林寻找水源。
入得林中,行不多时,胡碌便发现一处清澈的溪流,于是便下马歇息,饮马补水。但就在他刚刚坐定之时,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常的真气波动。那气息强横而驳杂,充满了暴戾之意,但似乎又有些紊乱,显然其主人正处于运功疗伤的关键时刻,未能完全收敛气息。
胡碌心中一动,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拨开层层灌木,在一处较为干燥的空地上,他看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老者。老者须发灰白,身形魁梧,身旁放着把样式古朴的宝刀。胡碌顿时一惊,他之前从拜火教徒口中听过此人样貌,不是疯魔刀盖世雄又是何人?
此刻只见盖世雄面色潮红,头顶白气氤氲,显然正在运功逼出体内淤积的掌力。他外表看起来并无严重外伤,只有腰肋处和腿侧衣物有破损痕迹,但呼吸间气机略显凝滞,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