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迅速调整焦距。镜头里，女孩的面容清晰起来：金发，但不是加州常见的漂白金，而是更温暖的淡金色；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在相机的高清镜头下，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紫灰色，此刻正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眉宇间的薄怒不仅没有折损她的美，反而让她看起来像神话中降临人间的正义女神。
“老天，”约翰低声自语，手指快速按下快门，“娱乐至死的时代，这张照片会一炮而红。”
他已经在构思标题：《赛车手新星与神秘金发美人现身游行现场》。
至于抗议本身？那只是背景板。
大多数人想看的是漂亮面孔和名人八卦，不是复杂的政策辩论。
他满意地检查着照片，女孩的容貌在镜头下展现了百分之百的美貌——不，是百分之两百。那种美几乎不真实。
约翰收起相机，匆匆离开现场去编辑新闻。他错过了接下来的一切。
政府大楼前，人群的耐心正在耗尽。要求与官员对话的呼声越来越高，但大楼的门紧闭着，只有几个警卫面无表情地站在玻璃门后。
一个女人从人群边缘冲出来，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手里提着一个琥珀色的塑料桶。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将桶举过头顶，液体倾泻而下——浓烈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神圣摇篮杀婴实验，惨绝人寰！”她的声音尖利而颤抖，“他们不是在保护生命！他们是在折磨生命！”
有人尖叫起来。赛得里克本能地将泠玉拉向身后。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女人颤抖的手划亮了一根火柴。微小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触碰到她浸透汽油的头发和衣服。
火焰吞噬她的速度快得惊人。橙红色的火舌猛地窜起，将她变成一个人形火炬。干燥的空气中，火焰烧得噼啪作响，可最恐怖的是——她没有呼救。
在火焰彻底吞没她之前，那痛苦的呐喊仍在继续：“神圣摇篮...杀婴...惨绝人寰...”
那声音不像人类发出的，更像某种受伤野兽最后的哀鸣。
火焰中的身影踉跄了两步，然后倒下。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人群中压抑的抽泣。
这时，警笛声才尖锐地响起。
警察姗姗来迟，用灭火器扑灭尸体上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汽油味，还有一种更可怕的、烧灼皮肉的气味。
“现在！现在！”警察的扩音器突然炸响。
机动部队趁机向人群中投掷催泪弹。灰色的烟雾迅速蔓延，刺鼻的气味让人无法呼吸。人群尖叫着四散，泠玉感到赛得里克紧紧抓着她的手，拉着她在混乱中奔跑。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地上，几个警察围着它。记者们的摄像机转向了那个方向，聚光灯将悲剧照得无所遁形。
但约翰·蒙尼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正在一家咖啡馆里，兴奋地编辑着那条“赛车手新星与神秘美女”的新闻，盘算着它能带来多少点击量。
坐到赛得里克的车上时，泠玉仍在颤抖。她的眼睛里还有催泪瓦斯引起的灼痛，但更痛的是心里。
赛得里克默默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那个女人...”泠玉开口，声音嘶哑，“她喊的‘神圣摇篮杀婴实验’...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赛得里克沉重地说，“但显然，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抗议。”
他冰蓝色的眼眸看着她，
“I just want you to be safe！”（我只要你平安！）
深夜，泠玉无法入睡。她打开电脑，搜索“神圣摇篮”。前几条结果都是无关的育儿网站。她加上“加州”、“实验”等关键词，仍然一无所获。
就像那个女人从未存在过，她的呐喊从未响起。
但泠玉记得。记得火焰的颜色，记得呐喊中的绝望，记得那双在火焰中仍然睁着的眼睛。
她打开社交媒体，发现已经有人在讨论今晚的游行。
大多数帖子聚焦于警民冲突、名人参与。少数提到自焚事件，但细节模糊。
没有人在讨论【神圣摇篮】。
泠玉点开《加州时报》的网站。首页头条是一张清晰的照片：赛得里克护着她，她抬头看向镜头，紫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坚定与愤怒。
标题是：《莱特斯家族继承人携神秘女友现身抗议，颜值引爆网络》。
她盯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确实美丽，美丽得几乎陌生。
但真正发生的事——那个女人的牺牲、她的呐喊、人群的愤怒与恐惧——全都被抹去了，被简化成一张漂亮的脸和一个名人姓氏。
她思考片刻，注册了ins账号。在零关注的账号下发表了三张照片，一张是她在学校换上白色短袖，Elane给她拍的。
另外两张则是人们游行、和广场女人被火吞没的照片。
先是《加州时报》那张“赛车手与神秘美女”的抓拍，接着有人扒出了泠玉的Instagram。一夜之间，她的粉丝数从0跳到了三万，还在持续增长。
评论栏里塞满了各种声音:
“这眼睛是真实的吗??”
“她在为我们的权利而战!”
“又一个蹭热度的网红。”
泠玉没有回应。但她最新上传的一组照片，无意中将舆论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没有提及自焚事件，但照片的时间戳和定位说明了一切。
讨论开始转向。那个在火焰中呐喊的女人，她口中的“神圣摇篮”，开始出现在话题标签里。
【神圣摇篮是什么】、【那个女人是谁#她们在隐瞒什么】
联邦调查局旧金山分局，特别探员马克斯·托雷斯盯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新闻摘要，手指用力按揉太阳穴。
在美国，“自由”的代价之一就是几乎每周都有各种游行。
但这一次不同。自焚。这个词带着中世纪狂热的气息，不该出现在二十一世纪的街头。
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
“昨晚八点。”同僚的声音紧绷，“一个女人在芬彼大道附近自焚，喊着‘神圣摇篮婴儿焚化炉。媒体已经拍到了。”
“今早十点，维博拉广场……”
“中午十二点，派克市场前……”
不断有女子在市中心地段，淋汽油自焚的案件发生！
又是自焚。又是女人。又是“神圣摇篮”。
托雷斯探长把脸埋进手掌。他的头现在真是一个顶两个大。
但压力带来了突破口。随着自焚事件爆发，那个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名字终于浮出水面。
匿名论坛上开始出现零碎的证词，像拼图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