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道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光，像一道无形的界线，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屏幕上方的消息预览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发送人：表弟】
【哥，你知道家里的事吗？】
两行字清清楚楚地落入了相对而坐的两人眼中。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林舟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立刻伸手抓过桌面上那只嗡嗡震动了一下的手机，指尖甚至因为匆忙而微微滑了一下。
他迅速解锁屏幕，目光紧紧锁定在突然弹出的消息框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坐在对面的苏晚樱将林舟这一系列略显急促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中，光芒不易察觉地快速闪烁了几下，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讶异和探究。
这不是她所知的会常与林舟联系的人。
而且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她敏锐地察觉到林舟周身的气氛几乎在瞬间发生了变化，从刚才吃饱后的短暂松弛，一下子重新绷紧了。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保持着沉默，优雅地端起手边的水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却并未从林舟身上完全移开，安静地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情绪波动。
林舟点开消息，聊天界面里只有这孤零零的一条询问，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铺垫或解释。
这种突兀和直接，反而让他的心更往下沉了几分。
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只回复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什么事？】
然后便像处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迅速将手机塞回了裤兜里，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份突如其来的干扰。
然而他的思绪却早已无法平静。
表弟……是二姑家的儿子，和表姐是亲姐弟。
虽然因为二姑一家对自己那种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看不起，让他这些年主动疏远了联系。
但记忆中这个年纪小他几岁的表弟，性格单纯直率，小时候他们经常能玩到一块去。
关系说不上多么亲密无间，但至少是融洽的。
可是表弟怎么会突然联系他问起家里的事？
他才上高一，还是个半大孩子。
按理说，家里那些复杂不堪属于大人世界的纠纷和矛盾，长辈们应该会刻意瞒着他，保护他才对。
怎么会让他察觉到风声，甚至到了需要主动来向自己这个同样边缘化的表哥询问的地步？
难道……老家那边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连表弟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孩子都无法置身事外，甚至有所察觉了？
某种不好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林舟的心头。
他并不担心表弟会站在堂哥那一边。
尽管联系甚少，但他了解二姑一家的为人。
二姑和二姑夫或许对他这个来自破碎家庭看着没什么出息的侄子态度平淡，甚至隐隐有些势利的轻视。
但他们对爷爷奶奶的孝顺却是实打实的，无可指摘。
林舟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以前每当爷爷奶奶身体不适住院时，往往是二姑一家跑前跑后，承担了最多的陪护工作。
那时候，没人照顾的他也会被接到二姑家里暂住。
虽然能感受到那种并非发自内心的热情，但二姑总会给他做好一日三餐，姑父也会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一下他的学习。
那段时光里，他确实受到了照顾，那是冰冷现实里切实存在过的温暖。
正是基于这份了解，表弟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才更让他感到不安。
这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从内部传来证实了家里确实出了不小状况的信号。
连这个高一的学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要偷偷来问他这个在外求学的表哥……
家里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爷爷奶奶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堂哥究竟做了什么？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血色渐褪，一种混杂着担忧、焦虑和无力的神情取代了之前的轻松。
苏晚樱安静地看着对面陷入沉默的林舟。
他脸上那变幻不定的表情，忧心忡忡神思不属的模样，是她认识他这三四年来的第一次。
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淡，也不是被她捉弄时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窘迫，而是一种更深沉源自内心的困扰和焦虑。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陌生，又莫名地让人觉得这才是剥开那层坚硬外壳后更真实的他。
若是放在平时看到他这副罕见的脆弱样子，苏晚樱或许早就忍不住要出言调侃几句了。
但此刻她罕见地没有借此机会挖苦他。
他那副完全沉浸在自身烦恼中的状态，有一种不容打扰的凝重。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自然地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微微侧过身抬起手，朝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服务员，声音清晰而平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服务员，麻烦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