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虚影崩散,那令天地失色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战场边缘,残余的联军士兵早已肝胆俱裂,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向着十万大山外围亡命奔逃,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与任务。统帅府核心区域,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废墟,以及三名修为尽废、奄奄一息的玄皇,如同被遗弃的破旧玩偶,瘫倒在瓦砾之中,昭示着方才那短暂却足以颠覆认知的战斗是何等惨烈。
南宫瑾持剑而立,急促地喘息着。他并未去追击溃兵,也未曾理会那三个已无威胁的废人。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身旁昏迷的两人身上。他迅速蹲下,先是探了探柳依依的鼻息和脉搏,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生命迹象让他的心沉入了谷底。她灰白的长发刺目地铺散在焦土上,原本青春活力的容颜此刻笼罩着一层死寂的灰败。
接着,他看向齐天笑。少年眉头紧锁,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残留着暗金色的血迹,身体因为力量的过度透支而不时轻微抽搐。南宫瑾能感觉到,齐天笑体内那股浩瀚如海又暴戾凶煞的力量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但其血脉深处,依旧潜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余韵。
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将一丝精纯平和的剑元渡入齐天笑体内,试图梳理其紊乱的气息。这一次,剑元并未引起反噬,但也如同石沉大海,收效甚微。齐天笑的伤势和消耗,显然并非寻常方法能够解决。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南宫瑾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剑,下意识地将手中长剑横于身前,将齐天笑和柳依依牢牢护在身后。尽管方才守护一族表现出敬畏,但在如此情境下,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来的正是以那位手持古老藤杖的大祭司为首的守护一族遗民。他们的人数并不多,约莫二三十人,但个个气息精悍,身上带着与大山融为一体的蛮荒气息。然而,此刻这些强大的遗民战士,脸上却不见丝毫敌意或倨傲,唯有几乎要溢出来的、近乎狂热的敬畏与……惶恐?
他们在距离南宫瑾尚有十丈远的地方便齐齐停住了脚步。为首的大祭司,一位脸上布满如同树皮般皱纹、眼眸却深邃如古井的老者,缓缓抬起了手,示意身后所有族人止步。
然后,在南宫瑾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这位气息深不可测、在守护一族中地位尊崇的大祭司,竟对着昏迷的齐天笑,缓缓地、无比庄重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古老而隆重、近乎五体投地的大礼!
“噗通!”“噗通!”
随着大祭司的动作,他身后所有的守护一族遗民,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强大的战士还是随行的祭司,全都毫不犹豫地跪伏下来,额头紧紧贴着尚且带着余温和血腥气的焦黑地面,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伟大的山神使者,蒙昧的守护一族后裔,乌穆,携全体族人,恭迎神使降临,护卫来迟,乞求神使恕罪!”大祭司乌穆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回荡在寂静的废墟上。
山神使者?南宫瑾眉头微蹙,瞬间明白了。这些世代居住于十万大山核心的遗民,定然是将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九头巨龙虚影,当成了他们所信仰的“山神”的显化,而能引动并承载这股力量的齐天笑,自然就被他们视为了神之使者。
“他需要救治,她也是。”南宫瑾没有多余的话,指着地上的齐天笑和柳依依,声音依旧冰冷,但戒备之意稍减。他看得出来,这些遗民是真心敬畏,至少在目前,不会有加害之心。
大祭司乌穆闻言,连忙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与急切:“尊贵的剑者请放心!神使与这位舍身护主的圣女,皆是我族最尊贵的客人!我等必将竭尽全族之力,供奉神使,救治圣女!”
他立刻转身,以古老晦涩的语言急促地吩咐了几句。几名最强壮的遗民战士立刻上前,他们小心翼翼地解下自己身上最柔软的兽皮,铺在地上,然后以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神情,轻柔至极地将齐天笑和柳依依分别抬起,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由百年香檀木和某种散发着清香的灵藤精心编织的担架之上。他们的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神使的沉睡,与之前战场上的彪悍勇猛判若两人。
甚至有两名随行的女性祭司,立刻来到柳依依的担架旁,口中吟唱着空灵古老的祷文,双手绽放出温和的翠绿色光芒,轻轻覆盖在柳依依的额头和心口,那光芒中蕴含着精纯的生命气息,虽然无法逆转她燃尽本源的伤势,却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她近乎枯竭的生机,让那微弱的生命之火稍微稳定了一丝。
南宫瑾默默看着这一切,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他收剑入鞘,走到齐天笑的担架旁,寸步不离。
“尊贵的剑者,请随我等前往圣地。那里是我族世代守护之地,灵气最为充沛,定能让神使得到最好的休养,也能为圣女延续生机。”大祭司乌穆对着南宫瑾,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南宫瑾微微颔首。
于是,一支奇特的队伍离开了这片化为焦土的战场。守护一族的遗民们抬着两位昏迷的“贵人”,如同护送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神情肃穆而虔诚,行走在苍茫古老的十万大山深处。南宫瑾紧随在担架之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但更多的,是落在齐天笑那沉睡中仍带着一丝痛苦之色的脸庞上。
他回想起那顶天立地的九头虚影,那冰冷漠然的金色竖瞳,那挥手间屠戮皇者的绝对力量……那真的是齐天笑吗?还是他体内那沉睡的凶兽,已然开始苏醒,并逐渐侵蚀他的意志?
前路,似乎比身后那片战场,更加迷雾重重,吉凶未卜。
(第23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