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传胪,状元及第!
萧绝的话语,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玄冰裁决,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为这场跌宕起伏、波澜丛生的殿试画上了最终的句点。
金銮殿内,那因激烈争论而躁动的空气,瞬间被这股更强的寒流彻底镇压、凝固。所有的不甘、愤懑、赞赏、欣喜,都被强行压回了每个人的心底,化作脸上复杂难言的神色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
世家一系的官员们,脸色灰败,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悻悻然地垂下了目光或头颅。他们心中纵有万千不满,此刻也不敢再表露分毫。摄政王的态度已然明确,陛下也已点头,大势已去,再多言便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王尚书嘴角紧抿,袖中的拳头握了又松,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李将军重重哼了一声,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明显的不服,却也只能别过头去。
清流与寒门出身的官员们,则大多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流露出些许欣慰与激动。谢珩退回班列,俊雅的脸上神色平静,但微微扬起的唇角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能为国家保住一个真正的人才,挫败世家借题发挥的企图,这无疑是一场值得高兴的胜利。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清言,兀自跪在原地,低垂着头,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仿佛还没从方才那决定命运的短短几句话中回过神来。
【……这就……定了?】
【萧绝……他居然真的……替我说话了?】
【不是因为要杀我,也不是因为要查系统,而是……肯定我的策论?保我做状元?】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又在做梦?】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竟无法产生真实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某种荒诞感和更深的不安。他拼命地在内心嘶吼、质疑,同时用尽全部的精神力,死死地约束着那些即将脱缰的思绪,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将那些大逆不道的“心声”给公放出去——这一次,要是再来一句“萧绝是不是吃错药了”,那可就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或许是他极致的恐惧和专注起到了作用,或许是他的“系统”在经历了之前的能量消耗和冲击后暂时“乖巧”了一些,又或许是萧绝那无形的威慑力本身就如同一座大山,镇压着殿内一切不合时宜的异动。那些纷乱的念头虽然在他脑海中疯狂刷屏,却终究没有被扩散出去,仅仅局限于他自己的意识牢笼之内。(或许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针对性的波动,如同细微的电信号,精准地传向了御阶之侧那个同样精神力异常强大的存在,但也仅止于此,再未引起更大的波澜。)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小皇帝萧宸,看着底下瞬间安静下来的大臣们,看着皇叔一句话就平息了所有争吵,觉得皇叔果然厉害极了。他想起那个叫林言的贡士有趣的策论和好玩的心里话,现在他成了状元,好像……也挺不错的?小家伙于是挺了挺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威严一些,虽然并无人关注。
这时,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手持一份早已拟好、但刚刚根据最终结果填上了名字的金榜,面向御座,高声请示:“陛下,殿试名次已定,可否传胪?”
萧宸立刻点头,学着记忆中父皇的样子,小手一挥:“准!”
“臣遵旨!”
礼部尚书躬身领命,然后转过身,面向大殿,神色肃穆庄严。一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的传胪官快步上前,接过那份沉甸甸、代表着无上荣光的金榜。
整个金銮殿,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金榜之上。无论方才经历了怎样的波谲云诡,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这都是科举制度下最庄严、最神圣的时刻——金殿传胪,唱名赐第!
传胪官运足了气,用那经过特殊训练、足以穿透大殿每一个角落的洪亮嗓音,高声唱道:
“嘉佑十年癸巳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
他故意在这里做了一个极短的停顿。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沈清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
然后,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被清晰地、有力地、如同黄钟大吕般宣告于这代表天下权力核心的金銮宝殿之上:
“——林言!”
声音滚滚,回荡在梁柱之间,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
“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林言!”传胪官再次重复,确认这无上的荣耀。
中了!
真的中了!
状元!
我是状元!
巨大的、迟来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冲击,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沈清言的全身!巨大的晕眩感袭来,让他险些站立不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金碧辉煌的大殿、神色各异的百官、御座上的皇帝和摄政王……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光影。
【中了!真中了!状元?!】内心的狂吼几乎要冲破束缚,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用最后一丝理智将其摁回!【压制住!必须压制住!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出幺蛾子!】
在身旁内侍的小声提示下,他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踉跄着出列,向前走去。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羡慕、嫉妒、探究、敬畏、好奇……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走到御阶正下方,撩起袍角,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额头深深触碰到冰凉的金砖,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感恩:
“臣……草民林言,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皇帝萧宸看着跪在下面的新科状元,觉得很好玩,学着大人的样子说道:“嗯……平身吧。望你……嗯……以后好好为朝廷办事。”话语虽稚嫩,却已是标准的帝王口吻。
“臣,谢陛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清言再次叩首,然后才缓缓起身,垂首躬身退到一旁指定的位置站立。整个过程,他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萧绝的眼睛。
传胪官继续唱名:“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张承远!”
“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李慕白!”
……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一个个新科进士出列谢恩。但所有人的风头,都已被那位刚刚经历了惊天逆转、以寒门之身夺得魁首的状元郎所掩盖。
萧绝负手立于御阶之侧,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看似恭敬惶恐、低眉顺眼的新科状元身上。
看着他恍如梦中的恍惚,看着他强自镇定的谢恩,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掩饰不住的颤抖。
萧绝的眼神深邃难明,如同幽潭深不见底。
【状元……林言……沈清言……】
【你的才学,本王收了。】
【你的秘密,本王也会慢慢挖出来。】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手中最锋利也最需要小心掌控的刀。】
【但愿……你不要让本王失望,也不要……自寻死路。】
金殿传胪的洪亮声音依旧在继续,宣告着一场盛大典礼的落幕,也预示着另一场更加复杂诡谲的棋局,正式拉开了序幕。
阳光透过高窗,洒在蟠龙金砖上,映照出一片辉煌,也投下了无数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