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夏日,潮湿、闷热,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糖浆,紧紧包裹着每一寸皮肤,也仿佛浸透了谢珩那颗早已腐烂发臭的心。竹楼里蚊蝇嗡嗡作响,与窗外无止境的蝉鸣交织成令人烦躁的乐章。谢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坐在唯一的破旧竹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地面的浮尘上划拉着什么,眼神空洞而阴郁,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华丽空壳,只余下无尽的怨恨在支撑着这具皮囊。
就在这时,竹楼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外,传来三长两短、富有节奏的叩击声。
谢珩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精光。他猛地起身,几乎是扑到门边,急切地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化名“吴先生”的秦灼死士头目,他依旧是那副普通商贾的打扮,但脸上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笑意。他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将一个细小的、密封的铜管递给了谢珩。
谢珩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几乎是抢一般抓过铜管,指甲抠开蜡封,倒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小卷纸条。他迫不及待地展开,借着竹楼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贪婪地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纸条上的信息简洁却致命:
“局成。木入土,人入狱。旨下,三日毕,午门斩。萧困兽,徒劳怒。大势定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滴甘霖,滴落在他干涸龟裂、充满毒液的心田上;又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他那扭曲变形的灵魂之上,激荡起难以言喻的、黑暗的狂潮!
起初,是短暂的寂静。谢珩的瞳孔放大,呼吸停滞,仿佛无法消化这巨大的“喜讯”。
随即,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向上拉扯,形成一个扭曲到极致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笑声在狭小的竹楼里冲撞回荡,癫狂、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快意!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用手死死捂住痉挛般的腹部。
“沈清言!沈清言!!”他一边狂笑,一边嘶声喊叫着那个让他嫉妒到发狂的名字,“你也有今天!‘文曲星’?‘沈阁老’?哈哈哈!还不是要被我谢珩踩在脚下,像条狗一样被拖去午门问斩!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他猛地转向北方,那是帝都的方向,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妒火与毁灭一切的疯狂:“萧绝!萧绝!你听见了吗?!你心爱的人就要死了!是你亲手提拔的皇帝下的旨!是你维护的朝廷要杀他!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绝望?!就像当初你流放我时一样!不!你要比我痛苦千倍万倍!!”
他状若疯魔,在竹楼内手舞足蹈,挥舞着那张带来“捷报”的纸条,仿佛那是胜利的旗帜。
“我得不到的……我谢珩得不到的东西……”他的笑声渐渐低沉,转化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谁也别想得到!谁都别想拥有!!”
“你们不是情深似海吗?不是要并肩看这万里江山吗?”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端扭曲的、近乎陶醉的残忍快意,“我就要让你们阴阳永隔!让你萧绝亲眼看着他的人头落地!让你余生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让你们所谓的爱情,所谓的盛世,都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毁灭的快感,如同最烈的毒酒,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精心编织的毒计终于奏效,那种将曾经高高在上的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并将其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掌控感,让他获得了扭曲的、极致的满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午门外的人头滚滚,看到了萧绝痛不欲生的表情,看到了帝都因这场巨变而掀起的滔天骇浪……而这混乱,正是他谢珩东山再起的土壤!
“一起毁灭吧……都毁灭吧……”他喃喃自语,脸上带着癫狂而满足的笑容,将那小小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那两人的命运,也攥住了他自己黑暗的未来。
竹楼外,岭南的烈日依旧毒辣,蝉鸣不休。
而这方寸之间的癫狂与恶毒,却比这酷暑更加灼人,仿佛地狱敞开的门扉,泄露出的一丝森然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