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狼群的威胁虽已远去,但林大山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和虔诚。他站在那株野山参前,仿佛面对的并非一株植物,而是一位沉睡的山林精灵,不容丝毫惊扰与亵渎。
他没有立刻动手挖掘,而是先从随身的布包里,再次取出了那根系过一遍的红绳。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庄重。粗糙的手指捏着柔软的红绳,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人参翠绿的茎秆上,最后打上一个牢固而端正的结。
“老伙计,”林大山对着人参低声念叨,声音沙哑却充满敬意,“山神爷指引,让咱们有缘相见。今日请你出山,绝不敢伤了你的灵性,定让你全须全尾,换个更好的地方安身。”
这是老辈采参人传下的规矩。红绳系参,一为“锁住”参的灵气,防止其“土遁”(民间传说人参会跑);二为表示对天地灵物的尊重,告知其即将迁移;三也是一种祈福,祈求采参过程顺利,福缘绵长。
林修远安静地站在一旁,屏息凝神。他能清晰地“看”到,当那根普通的红绳系上参茎时,那株人参周身流转的精纯木系灵气似乎微微滞涩了一下,仿佛真的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暂时安抚和约束了。这并非红绳本身有什么法力,而是这种古老仪式所蕴含的、人与自然的契约精神,在冥冥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系好红绳,林大山这才取出他那套专用的工具——几根光滑坚韧的木签,一把小巧锋利的竹刀,还有那个用来刷去浮土的小毛刷。他没有使用任何金属器具,生怕铁器的“金煞之气”会损伤参的灵性。
他蹲下身,如同一位进行精密手术的医者,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小心翼翼的一次采挖。
他先用木签,从距离参体一尺开外的地方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拨开表层松软的腐殖土。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婴儿的皮肤,全神贯注,眼神锐利地捕捉着每一寸土壤下可能出现的纤细根须。
林修远也蹲在一旁,默默观摩。他发现,爷爷的每一次下签,每一次拨土,都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周围的山林气息隐隐相合。这不是蛮力,而是一种技艺,一种与自然沟通的智慧。他强大的精神力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地底那株人参庞大而复杂的根系网络,如同一位沉睡巨人的血脉。而爷爷,正凭借经验和直觉,在不惊动这“血脉”的前提下,耐心地为其“松绑”。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只有木签拨动泥土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林间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祖孙二人和那株人参上。
当主根周围的大部分泥土被清理开来,露出那如同微型老人手臂般的、饱满润泽的参体,以及周围那些细密如须、纵横交错的参须时,林大山的气息都屏住了。他放下木签,拿起了更精细的竹刀和小毛刷。
最精细、最考验耐心的阶段到了。清理那些紧贴着主根、盘绕在碎石间的纤细参须,稍有不慎,便会折断。每一根完整的参须,都代表着人参的一部分精华和灵气。
林大山的手稳如磐石,竹刀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精准地剔开细小的土块和石砾,毛刷则如同最温柔的画笔,轻轻拂去根须上的浮尘。他的额角再次渗出了汗珠,但眼神却明亮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株参。
林修远看着爷爷那双布满老茧却能做出如此精细动作的手,心中充满了敬佩。他甚至暗中调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木行灵气,如同最温和的润滑剂,悄然萦绕在那些最脆弱的根须周围,增加其韧性,辅助爷爷的清理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终于,当最后一缕纠缠的细须被完好无损地清理出来,整株野山参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时,林大山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他放下工具,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这株形态完美、芦碗紧密、须条纤长、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灵气的天地灵物。
人参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的湿润和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感。
“成了……全须全尾……”林大山的声音带着激动后的沙哑和无比的欣慰。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损伤,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早就准备好的、浸润了山泉水的新鲜苔藓和柔软的桦树皮,将人参层层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妥帖的保护层,然后才郑重地放入怀中那个贴身的内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靠着崖壁坐下,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看向一直安静陪伴的孙子,眼神中的光芒复杂而温暖。有收获珍宝的喜悦,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孙子那份无法言说的“不凡”的彻底接纳与信赖。
“修远,”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放参的位置,笑容淳朴而自豪,“咱们爷俩,这回可是请回来一个真正的宝贝!”
林修远也笑了,那笑容干净而明亮:“爷爷真厉害!”
夕阳的余晖将山林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归巢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祖孙二人收拾好工具,踏上了回家的路。
林大山的脚步轻快而踏实,怀中的那份沉甸甸,不仅是物质的收获,更是精神的满足与对未来的期盼。而林修远知道,这株凝聚了爷爷心血和自然造化的野山参,将在他的洞天福地中,焕发出更加惊人的光彩。
古法的传承与超凡的感知,在这深山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协作。福缘,已被那根细细的红线,牢牢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