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她最近,吃得很少,睡得更少。
每当夜深人静,寒风呼啸,她闭上双眼,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京城那盛大的婚礼。
那刺目的红色,那喧嚣的祝福,那并肩而立、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利刃,在她那颗本以为早已坚如磐石的心口,反复切割,凌迟。
她不恨林风,她知道他身不由己,那场婚姻的背后是何等沉重的政治交换。
她甚至也不恨那位长乐郡主,身为女子,她明白,没有人能拒绝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
她只恨这个世道!恨这无情的皇权!
恨自己身为女儿身,纵有不世军功,却依旧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守护自己爱情的资格,都没有。
“将军!”一名跟随她多年的亲兵队长,催马上前,他嘴唇干裂,声音沙哑,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
“我们已经连续行军七日,人马皆已疲惫不堪!
携带的清水和干粮,也所剩无几!
而且……
将军,恕末将直言,我们已经严重偏离了常规的巡逻路线,再往前走,就是北蛮王庭活动的‘红沙区’了!
那里是真正的险地,我们还是……还是回营吧!”
回去?
慕容嫣的心中,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苦涩。
她还能,回到哪里去呢?
那座冰冷孤寂的北境帅帐,又何尝不是一座更大的、画地为牢的牢笼?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偏西,昏黄的光线,将他们这几十人的影子,在荒原上拉得很长很长,显得那般孤寂与渺小。
“前面不远处,应该有片绿洲,去那里,休整一夜。”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她七天来,下达的,为数不多的明确指令。
亲兵队长虽然心中焦急,但军令如山,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声将命令传达下去。
疲惫不堪的骑队,好像看到了希望,精神稍稍一振,向着那片在视线尽头、如海市蜃楼般的微弱绿色,加快了行进速度。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
远处一座巨大的沙丘背后,几名穿着破旧狼皮袄,打扮成寻常牧民的北蛮斥候,正用一种看到绝世珍宝般的贪婪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是慕容嫣专属的凤凰旗!错不了,是那个女魔头的亲兵!”
“她身边,最多不过五十骑!没有大军!绝对没有!”
“快!立刻回报大汗!长生天终于开眼了!
那个压在我们头顶多年的‘银凤凰’,她疯了!
她自己一个人就跑到我们家门口来了!”
北蛮,金狼王庭。
一座由数百张巨狼皮缝制而成的、散发着浓烈膻味的王帐内,气氛热烈而狂野。
身材魁梧如山岳的北蛮王,库图格汗,正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与几名心腹大将,围着篝火,用弯刀割着烤全羊,大碗喝着烈性的马奶酒。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的兴奋与狂热,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大汗!天大的喜讯!我们在红沙岗的暗哨发现,‘银凤凰’慕容嫣,带着几十个亲兵,正在向红沙岗绿洲移动!”
“什么?!”库图格汗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羊腿“啪”地一声掉进火堆里,溅起一片火星。
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如同饿狼般的精光!
“慕容嫣?!嗯?”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厉声问道。
“你确定是她本人?!她带了多少人?!周围有没有大夏的伏兵?!”
“回……回大汗,千真万确!是她那面从不离身的‘银凤凰’帅旗!
她身边,最多不过五十骑!
我们的斥候,反复侦察了方圆二十里内所有的沙丘和沟壑,连一只兔子都藏不住,绝无伏兵!
她就像……就像一个迷了路的疯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帐之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库图格汗那如同雷鸣般的狂笑!
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胸前虬结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
“慕容嫣啊,慕容嫣!你这个让本汗做了五年噩梦的女人!你终于,也有今天!”
多少年了?
整整五年!
自从这个女人接管大夏北境防线,他北蛮的勇士,就再也没能痛快地南下打一次草谷!
他引以为傲的铁狼骑,数次被她用神鬼莫测的计谋,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银凤凰”这个名号,早已成了悬在所有北蛮部落头顶的一把利剑,一个挥之不去的、屈辱的梦魇!
他做梦都想杀了这个女人!
可她狡猾如狐,用兵如神,从不给他任何机会。
但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汗!这是长生天赐予我们的神迹!
请允许末将,率领本部三千狼骑,定为大汗,将那女人的头颅和那面帅旗,一同取来!”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将军,兴奋地请命。
“不!”库图格汗猛地一摆手,眼中闪烁着残忍而狂热的光芒。
“虽然只是对付一只迷途的凤凰,但是三千头狼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这个女人的项上人头,这份天大的荣耀,必须由本汗,亲手来取!”
“只有亲手拧下她的脑袋,才能洗刷本汗这五年来,所受的全部耻辱!
才能告慰那些,死在她手下的,我北蛮勇士的在天之灵!”
他转过身,从武器架上,取下了自己那柄比常人腰身还宽的巨大弯刀,“屠龙”。
“传我王令!”
“王帐之下,所有‘苍狼卫’,立刻集结!”
“备最好的马!带最利的刀!每个人,都给老子把肚子填饱!”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王帐中回荡,充满了血腥的杀意。
“今夜,本汗要用‘银凤凰’的鲜血,来祭奠我北蛮的战旗!用她的头骨,当本汗的酒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