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长乐郡主静雅的内室。
夏凝珊正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那张由整块南海暖玉打造的梳妆台前。
台上的妆盒里,东海的珍珠被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西域的胭脂红得如同鸽血,江南的螺子黛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这些,都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珍品,于她而言,却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有些厌倦。
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足以令百花失色,令明月羞惭的绝美面容。
但她的眉宇间,却总是笼罩着一层与生俱来的清冷,就像一层薄薄的冰壳,将她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
身为皇帝的亲侄女,金枝玉叶的长乐郡主,她什么都不缺,也正因为什么都不缺,所以,对一切,都提不起太多的兴致。
就在这时,贴身侍女春禾,捧着一个巴掌大小,却异常精致的紫檀木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郡主,兴业伯府派人送来的,说是……
伯爷特意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上。”春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
“林风?”夏凝珊清冷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对于自己这个“协议夫君”,她的观感,异常复杂。
她承认,他很特别。
从最初,那个一文不值的废物赘婿,到后来,摇身一变,成为搅动京城风云,凭“雪盐”日进斗金的神秘伯爷。
他身上,似乎总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但,他们之间,终究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自那场名义上的大婚之后,他便再未来过郡主府一次,似乎彻底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妻子”。
这倒也正合了她的心意,落得个清静自在。
只是不知,今日,这个总是能出人意料的男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打开看看。”她淡淡地吩咐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春禾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檀木盒的鎏金锁扣。
盒盖开启的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而馥郁的芬芳,瞬间,从盒中逸散而出,如同一个被囚禁了千年的花魂,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那不是宫中常见的,由各种名贵香料,如龙涎、麝香、沉香等混合而成,层层叠叠,厚重而沉闷的熏香;
也不是鲜花本身,那种清新悦人,却又短暂易逝的浅薄香气。
这股味道,是如此的纯粹,却又富有无法言喻的层次感。
它像是将一整个春天里,所有盛开的玫瑰,都采摘下来,用一种近乎神迹的魔法,将它们最精华的灵魂,尽数封印在了这个小小的盒子里!
夏凝珊的呼吸,瞬间一滞!
她那双看惯了世间珍宝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名为“震惊”的情绪。
她的目光,瞬间就被盒中的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瓶身,被雕琢成了天鹅的模样,修长的颈部,划出一道优雅而高傲的曲线,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七彩的光泽。
瓶中,盛放着琥珀色的液体,在光线下,微微晃动,宛若最名贵的琼浆玉液。
仅仅是这个瓶子本身,就足以称得上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她从未见过这种琉璃,她没想到,琉璃竟然能被烧制得如此纯净,如此通透,宛若传说中,天山之巅的清澈的玄冰。
夏凝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名为“倾国”的琉璃瓶,捧在了手中。
那冰凉而光滑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随后她看到了,那被压在瓶下的那张素白便签,上面,是林风那专属的,苍劲有力的字迹。
“此乃新品,劳烦郡主,代为品鉴。
若是于宫中宴会使用,效果最佳。”
便签上再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充满了商人般的冷静与直接。
夏凝珊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这个男人……果然,永远都这么出人意料,永远都这么……现实。
她拔开了那枚打磨得异常光滑的软木塞。
轰!
那股玫瑰的芬芳,变得更加浓烈,却丝毫不显俗气,反而,带着一丝清冽的,好像来自雪山的酒意,和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魔力,瞬间,充满了整个内室。
“郡主……这是……这是什么神仙露水啊?
奴婢……奴婢感觉骨头都酥了!”
一旁的春禾,闻到这味道,眼睛都直了,脸上,浮现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夏凝珊没有回答。
她学着宫中贵妇们使用花露的样子,将瓶口,在自己那雪白如玉的皓腕上,轻轻沾了一下。
然后,她将手腕,凑到了鼻尖。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好像被这股香气,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清冽,馥郁,悠远……
那味道,就像是在她皮肤上,活了过来。
前调,是酒精带来的,一丝清冽的冲击,如同破晓前的第一缕晨光;
中调,则是玫瑰那浓郁而热烈的,盛放的华彩,如同骄阳下的整个花园;
而尾调,则化作了一缕,若有若无,却又萦绕不散的,带着一丝木质气息的悠远花香,如同黄昏后,恋恋不舍的晚霞。
她呆住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再低头,看看手腕上那若有若无的香痕。
她的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浓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
林风……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匪夷所思,却又惊才绝艳的东西?
她忽然,对三日后,皇后娘娘举办的那场,原本让她觉得索然无味的“赏菊宴”,产生了一丝期待。
她有一种预感。
自己手中这个小小的瓶子,或许,将会在那场京城最高规格的女人聚会上,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而她,夏凝珊,将会是那场风暴的,中心。
这,或许也是那个男人,送来这件“神物”的,真正目的吧。
“有趣的交易。”她低声自语,将瓶塞,重新塞好,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名为“兴致”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