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府的断壁残垣间还弥漫着未散的血腥气,昨夜马匪屠府的痕迹随处可见。
东跨院的木门被劈成两半,院墙上插着几支生锈的箭矢,石板路上凝结的暗红血块被晨露浸得发乌。
就在众人紧绷着神经收拾残局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府门外传来,“嗒嗒嗒”的声响顺着马匪破开的大门长驱直入。
惊得护院们瞬间抄起刀枪,家丁们也纷纷躲到梁柱后,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是黑风寨的援兵?”有人压低声音嘀咕。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晨光中。那
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背上的年轻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衣摆处被划开数道裂口,露出底下紧实的肌理。
溅在衣料上的血渍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却非但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浴血归来的铁血感。他身后背着一柄长剑,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银纹,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一眼望去便知绝非凡品。
男子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如豹,阳光恰好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带着几分冷冽,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府里年过七旬,仍老当力壮的前教头王强先是愣了愣,随即颤巍巍地走上前,看清男子面容后突然老泪纵横:“是二爷!是葛二爷回来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原本紧绷的氛围瞬间炸开。
家丁们从梁柱后探出头,护院们放下刀枪,连之前被马匪吓得躲在柴房的丫鬟们也跑了出来,围着葛武欢呼雀跃。
“二爷回来就好了!有二爷在,咱们葛府就安全了!”
“是啊,二爷可是易筋境巅峰的武者,黑风寨那些杂碎根本不是对手!”
欢呼声此起彼伏,葛武却没心思回应。
他目光如炬地扫过人群,从护院到丫鬟,从管家到账房先生,唯独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猛地一沉,脚步瞬间掠到瘫坐在门槛上的陈三刀面前。
他知道在这群人中,陈三刀实力最强,威望也最大。
陈三刀昨夜为了护院燃烧气血,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废了。
葛武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将人半提起来,语气里满是焦急与杀意:“我娘呢?她怎么不在?难道被黑风寨的人掳走了?”
陈三刀本就虚弱不堪,被这么一折腾,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二…二爷…夫人她…没事…”他艰难地开口。
话还没说完,一道带着少年意气的声音便插了进来:“你娘没被掳走!是三刀师傅拼死杀了所有马匪,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葛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陌生略带青涩的青年站在陈三刀身后,身着染血长衫,虽然年纪不大,身姿却挺拔如松。
少年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只是气血浮动间带着几分虚浮。
葛武一眼便看出,这少年不过是搬血境初期,而且修为十有八九是靠丹药堆起来的。
他忽然想起母亲陈莲的事。
虽然他不在葛家,但对于母亲陈莲的事情,还是十分关注。
父亲去世后,母亲身边多了个叫李太白的年轻人,据说模样生得极好,想来便是眼前这少年。
葛武细细打量李太白,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少年的眉眼间,竟有几分自己四年前离家时的风采。
他猛地想起那些关于母亲的流言,想起母亲看自己时那过于炽热的眼神,一股恶心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松开陈三刀,眼神冷了下来,语气带着压迫感:“你是谁?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太白刚要反驳,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暖香阁的木门被推开,红秀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陈莲走出来。
陈莲身着一袭素色丝绸襦裙,领口处微微松开,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裙摆略带褶皱,紧紧贴在腿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她脸色苍白如瓷,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带着淡淡的汗湿,往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消失无踪,只剩下几分我见犹怜的娇嫩。
昨夜暖香阁大战时,陈莲和红秀躲在地下密室里,即便隔着厚厚的石板,也能感受外面大战的动静。
陈莲攥着红秀的手,手心全是冷汗,直到天亮后听到府里传来欢呼,又确认是葛武回来了,才敢出来。
她本想扑到葛武怀里寻求安慰,可看到葛武眼中那抹纠结与厌恶时,脚步却硬生生顿住了。
“武儿,我在这里,我没事。”她柔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些年她日夜思念葛武,甚至不惜将李太白当成替身,可前几日与李太白肌肤相亲后,那股盘踞在心底的畸恋竟淡了几分。
此刻面对亲生儿子,她只觉得既愧疚又释然。
葛武见陈莲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可心底的复杂情绪却丝毫未减。
他既怀念小时候母亲把他抱在怀里讲故事的温暖,又厌恶母亲后来那近乎疯狂的爱恋。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紫霄剑突然轻轻嗡鸣了一声,一道清亮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咦?”
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高贵,清冷中又透着一丝娇媚,像是春日里融化的冰雪流过青石,光是听着,便能想象出声音的主人定是位绝世美人。
葛武在脑海中问道:“剑灵前辈,出什么事了?”
剑灵却没再多说,只是淡淡道:“不过是感应到些有趣的事罢了,你不必在意。”
她其实早已看穿陈莲与葛武并无血缘关系,可这种凡俗间的恩怨情仇,她懒得掺和。
葛武没再追问,注意力重新回到陈莲身上。
他一边应付着围上来的家丁,一边在脑海中回想昨夜的经历。
接到葛府遇袭的消息后,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却在半路被黑风寨的人拦住。
寨主胡一刀带着二头目鬼刀许龙、三头目四方剑崔强,还有一头通了灵性的黑风虎,四人一虎将他团团围住。
胡一刀显然还不知道他也已经突破到锻骨境,但处于谨慎,竟带着这么多帮手来杀一个“易筋境”武者。
不错,他也突破到锻骨境,甚至比黑风寨寨主黑旋风胡一刀突破还早。
只是为了藏拙,防备隐藏的敌人,暂时没有公之于众。
那场战斗打得异常惨烈。
胡一刀的庚金白虎剑诀威力惊人,手中的宝剑更是削铁如泥,若不是清河县知县赵成守带着女儿赵灵儿及时赶到,他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赵成守是锻骨境高手,有他牵制那头黑风虎还有其他黑风寨头目,葛武才能勉强应对胡一刀。
可即便如此,他的武器还是被胡一刀斩断,胸口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胡一刀手中的宝剑突然失控,剑身上泛起淡紫色的光,竟调转方向朝胡一刀刺去。
胡一刀猝不及防之下被划伤肩膀,只能抛下同伴和黑风虎狼狈逃窜。
而那柄叛变的宝剑,便是他此刻背在身后的紫霄剑。
路上,紫霄剑的剑灵终于苏醒,告诉他这柄剑是九霄剑宗紫霄仙子的法宝。
十年前紫霄仙子遭人暗害,宝剑才流落凡间。
而他之所以能唤醒剑灵,是因为他身怀金木双灵根,血液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性。
剑灵还许诺,会传他修仙法诀,帮助他成为修仙者,不过作为回报希望他能将紫霄剑带回九霄剑宗。
葛武没有怀疑剑灵的话,因为他自幼天赋非凡,机缘不断。
对别人难得一见的一流功法,他便掌握好几门。
如今接触到修仙之事,虽然十分意外,却也并非不可能。
再说,这剑灵有求于自己,至少在完成要求之前,自己能够获得巨大的好处。
葛武一边想着,一边和陈莲等人交谈。
通过和陈莲以及护院们的谈话,葛武已经了解了昨天事情的经过。
他看向陈三刀,语气缓和了几分:“陈师傅,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多谢你护住葛府。”
陈三刀摇摇头,虚弱地说:“这是我该做的。”
葛武又转向陈莲,迟疑道:“娘,我虽然杀了黑风寨其他人,但胡一刀跑了,他肯定会回来报复,你跟我去清河县吧,那里更安全。”
陈莲的心猛地一痛,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有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葛武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当年她嫁入葛府后,与二夫人同时怀孕,二夫人生下葛武后便大出血而亡,葛殊为了不让孩子从小没娘,对外宣称她生了双胞胎,还悄悄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这些年她把葛武当成亲生儿子抚养,却在葛武长大成人后,因常年寡居而产生了畸恋。
如今与李太白有了肌肤之亲,那股畸恋渐渐消散,她只想留在葛家镇,做她的“土皇帝”。
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李太白,眼底泛起一丝风情,声音柔婉:“武儿,我不走了。这里是葛家的根,而且我还要帮你打理佃户的事。对了,这位是我新收的义子李太白,以后你多照拂他些。”
李太白不知道葛武并不是陈莲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陈莲的心态变化。
他没有想到在解决危机之后,陈莲竟然还会兑现之前的承诺。
李太白赶紧表现出又惊又喜,连忙感谢陈莲。
葛武看到陈莲看李太白的眼神,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醋意,还有对李太白的一丝杀意。
他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感情复杂,可看到母亲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还是觉得不舒服。
他没再劝说,反正他很快就要去修仙,本就不能带着陈莲,便点了点头:“既然娘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