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又持续了半个小时,讨论着资金、班底、公关策略,每一个环节都透着专业和冷酷。
我安静地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名字,这些信息,或许未来都能成为我的武器。
会议结束,屏幕暗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陆渊,空气重新变得凝滞。
他转过身,看着我:“都听到了?”
我点点头,手指紧张地蜷缩着:“听到了,谢谢给我这个机会,我……我一定努力,不给你丢人。”
我重复着他曾经“教导”我的话。
他审视着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我顺从的表皮,看看内里是否还有不安分的因子:“这个角色比你现在演的难十倍。要演出挣扎、堕落,最后玉石俱焚的狠劲。你行吗?”
玉石俱焚……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眼神里充满一种孤注一掷的、被他激发出来的狂热和决心:“你教过我,要么强到没人敢碰,要么学会让别人更疼。我不会给你丢人的,再难,我也能演。”
我恰到好处地引用了他的话,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他成功洗脑、充满斗志、渴望证明自己的工具。
果然,他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似乎消散了,转化为一种近乎残酷的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把听话的、锋利的、甚至带着自毁倾向的刀。
“很好。”他站起身,“剧本很快会发给你。从明天开始,表演课强度会加大,做好准备。”
他说完,便拿起外套向外走去,似乎又要去处理别的事务。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丢下一句:“晚上自己吃点东西,不用等我。”
门轻轻合上。
我独自留在空旷的房间里,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脸上那副充满斗志的表情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疲惫。
我慢慢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冰冷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
陆渊,你尽可以打磨我,训练我,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我会如你所愿,演好每一个角色,包括在你面前扮演顺从的刀。
我会让你看到你想要的所有“挣扎、堕落和玉石俱焚的狠劲”。
只是你不知道。
当我真正学会这一切,变得足够强大,足够狠戾之时。
我要玉石俱焚的对象,
首先就是你。
我拿起手机,屏幕碎裂的蛛网痕迹像是预示着我未来布满裂痕的道路。
我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几乎没有联系过的、陆渊团队里负责给我安排表演课的工作人员的号码。
深吸一口气,我发出了信息,语气谦卑又积极:
“您好,我是林柠。陆渊跟我说了新项目试戏的事,麻烦您尽快把剧本片段和新的课程表发我可以吗?我想早点开始准备,谢谢您!”
看,多么积极上进,多么听话懂事。
完美符合他对“好刀”的所有期望。
发送成功。
我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被戈壁的夜色吞噬。
黑暗降临了。
而我的戏,
才刚刚开幕。
新的剧本片段和加塞的表演课表很快就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效率高得惊人,仿佛陆渊的团队24小时待命,只为执行他每一个冰冷的指令。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名为《深渊》的剧本文件,指尖冰凉。
点开,快速浏览。
金丝眼镜男说得没错,这个角色何止是“难十倍”。
她是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边缘人物,被迫卷入巨大的阴谋,在诱惑、背叛、挣扎中逐渐沉沦,最终选择以一种极端惨烈的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
玉石俱焚。
这个词真是精准得残忍。
陆渊要我演她。
他要我把这份绝望、这份狠戾、这份不惜毁灭自己也毁灭一切的决绝,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他是觉得我这张与林檬相似的脸,配上这样的命运,更能刺激到那些藏在暗处的仇敌吗?
还是单纯觉得,我这把“刀”,需要沾点血气和狠劲,才能更锋利?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表演课被安排在一个临时租用的、隔音极好的排练室里。
老师是陆渊特意从京城请来的,据说以严厉和“摧毁式”教学法着称,专门负责在最短时间里压榨出演员最极致的潜能。
第一堂课,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摧毁”。
“不对!情绪是飘的!你的痛苦是装出来的!隔靴搔痒!”
老师的声音尖锐,毫不留情,“你要记住,她不是在那里无病呻吟!她是被逼到了绝路!她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踩碎了!你的愤怒呢?你的恨呢?!”
她用力拍打着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站在空旷的教室中央,浑身发冷。
我知道她说的对。
我的情绪是浮于表面的,我的痛苦是表演出来的。
因为我真实的痛苦和恨意,必须死死压在心底,不能泄露分毫。
可我必须通过这场考验。
我必须让陆渊看到我的“进步”和“价值”。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回想录音里陆渊冰冷的“一把好刀而已”。
回想他把我推向王总时那算计的目光。
回想他揉我头发时那如同对待宠物的轻蔑。
回想他提到“玉石俱焚”时那残酷的满意。
那些被利用、被欺骗、被当作替身和工具的冰冷触感,那些深夜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愤怒,像毒藤一样再次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它勒爆。
再睁开眼时,我的视线模糊了,不是因为泪水,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实质的恨意。
我猛地抬头,看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所有将我推入深渊的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碎后的狠厉:“你们还想怎么样?!拿走一切……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我死?!好啊……那就一起死!!”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喉咙传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排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表演老师怔住了,脸上的严厉慢慢转化为一种惊讶和……评估。
她摸着下巴,围着我转了一圈,眼神锐利:“嗯……这次有点意思了。记住这种感觉!抓住它!”
她没说的是,我刚才那瞬间爆发出的绝望和恨意,真实得让她都有些心惊。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表演。
那是我真实情绪的泄洪。
我只是巧妙地,给它套上了角色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