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再次只剩下我和陆渊。
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恐惧和一种一触即发的、可怕的愤怒。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我。
我吓得缩起身子,下意识地往后躲,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书桌边缘,无处可逃。
他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任何一丝温度,只剩下全然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他伸出手,不是打我,而是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睛。
“看到吗?”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这就是你好奇的代价。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引来的东西。”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大得让我下巴生疼。
“如果不是我刚好回来取文件,如果不是我听到了那声极轻微的撬窗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像林子豪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巨大的后怕和恐惧再次席卷了我,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决堤。
“对不起……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这次我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
我不仅窥破了他最深的秘密,还差点因此送命,甚至可能引来了更可怕的敌人。
“对不起?”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怒火,“林柠,你的‘对不起’值多少钱?能买回你的命吗?能抵消你带来的麻烦吗?”
他松开我的下巴,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书桌上!
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桌上的东西都震得跳了一下!
我吓得猛地闭上眼睛,缩起肩膀。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碰?!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安分待着?!你为什么永远都学不会听话?!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来自寻死路?!!”他低吼着,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撕裂。
我泣不成声,只能拼命摇头。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变幻不定,愤怒、失望、后怕、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我无法解读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良久,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抬手用力按着眉心,肩膀微微垮下,流露出一种极致的疲惫。
“出去。”他声音沙哑地命令道,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出一步。”
我如蒙大赦,又像是被宣判了更漫长的刑期。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稳,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手握住门把手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依旧背对着我,站在一片狼藉和阴影之中,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恨他吗?怕他吗?
是的。
但……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救了我。即使他的动机可能只是为了保护他的秘密,但他确实救了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门,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书房。
重新回到卧室,浑身脱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了衣衫。
窗外隐约传来保镖巡逻和搜查的细微动静。
这座牢笼的守卫,变得更加森严了。
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那个黑衣人是谁?是“他们”派来灭口的吗?
陆渊能撬开他的嘴吗?他会问出什么?
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和文件……林檬生前竟然遭受过那样的对待!
王守成!还有那个俱乐部合影……陈叔叔……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在我脑中盘旋。
但最让我心神不宁的,是陆渊最后那个疲惫而沉重的背影。
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怕他了。
一种更复杂的、更危险的连接,在我和他之间建立起来——共犯的连接。
我们共同守护着一个可怕秘密,共同面对着一个未知而强大的敌人。
我是他的囚徒,是他的替身,现在,更成了他的……共犯。
这条荆棘之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而那个匿名者林子豪,他用死亡留下的线索,终于将我彻底拖入了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中心。
真相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凑,但每拼上一块,露出的景象都更加狰狞恐怖。
一夜无眠。
窗外的每一次风声,每一次保镖换岗的细微脚步声,都像重锤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那个黑衣面具人冰冷的眼神,陆渊暴怒又疲惫的面容,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中反复上演。
共犯。
这个词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我的灵魂。
我不再仅仅是受害者,囚徒,替身。
我窥见了秘密的核心,触碰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黑暗之火,并且……活了下来。
代价是,我被彻底绑上了陆渊的战车,无论我愿意与否。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吝啬地洒进一丝光亮,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和沉重。
佣人准时送来早餐,依旧沉默而恭敬,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和……疏离。
仿佛我是什么携带着致命病毒的瘟神。
我毫无胃口,机械地喝了几口牛奶,胃里却一阵翻腾。
上午十点左右,卧室门被敲响。
不是陆渊,是阿杰。
他站在门口,脸色一如既往的刻板,但眼神比平时更加锐利,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我。
“林小姐,陆总请您去书房。”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审判的时刻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着他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
里面已经被收拾整齐,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陆渊坐在书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
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恢复了往日那个冷峻商界精英的模样,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昭示着他同样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