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更加诡异。
一种无声的、暗潮汹涌的东西在我们之间流淌。
我们都感觉到了刚才那一刻不同寻常的靠近,却又都默契地、急于用冰冷和沉默来掩盖。
直到车子快驶回别墅时,陆渊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晚上有个晚宴,你跟我一起去。”
我愣了一下。
“我……”我下意识地想拒绝,想把自己藏起来。
“怎么?”
他侧过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怕了?还是……不想站在我身边?”
激将法,很低级,但我该死的……被激中了。
那瞬间涌上的,不仅仅是逆反,还有一种……扭曲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
证明我不怕?证明我可以?
还是……证明我配站在他身边,即使是以这种扭曲的方式?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刻意让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怎么会?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极轻地哼笑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开车,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丝。
晚宴上,我挽着他的手臂,穿着他挑选的礼服,戴着他配的珠宝,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顺又略带疏离的微笑,接受着各方投来的或探究、或羡慕、或忌惮的目光。
他依旧游刃有余,掌控全局。
偶尔会低头,看似亲昵地在我耳边低语,提醒我某个需要注意的人,或是纠正我某个细微的、不够“完美”的仪态。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熟悉的冷冽和一丝烟草味,每一次靠近,都让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泛起一阵战栗般的悸动。
我恨这种感觉,却又可耻地沉溺其中。
我们像一对默契的、光鲜亮丽的假面伴侣,在觥筹交错间上演着恩爱与和谐的戏码。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看似亲密的姿态下,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和无法言说的张力。
直到一个不长眼的、明显喝高了的某公司老总,端着酒杯凑过来,言语间带着对陆渊的奉承,目光却像黏腻的舌头一样在我裸露的背部流连,甚至试图“不小心”地将手搭在我的腰上。
“陆总真是好福气啊,林小姐真是……”他的话还没说完。
陆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老总,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我往他身后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隔开了那道令人作呕的视线。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那个老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却冰冷至极的笑意:“李总喝多了吧?需要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压力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那个李总瞬间酒醒了大半,脸色煞白,连声道歉,狼狈地溜走了。
陆渊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只是低下头,检查了一下我刚才被碰到的地方,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以后离这种垃圾远点。”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任何得救的庆幸,反而涌起一股更加复杂的酸涩和……
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甜意。
看啊,他就算恨我,折磨我,却也绝不允许别人碰我一下。
这种扭曲的、充满占有欲的“维护”,像毒药一样,滋养着我心底那颗不该存在的毒瘤。
回程的车上,我们依旧沉默。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
他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一触即发的张力。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我。
黑暗中,他的目光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散的戾气,有审视,有那该死的、无处不在的掌控欲,还有……一丝被今晚种种情绪催化后的、灼热的……渴望。
我也看着他。
恨意和那无法磨灭的吸引在胸腔里疯狂拉扯,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看谁先溃败,看谁先泄露心底那不该存在的秘密。
最终,他猛地倾身过来。
不是粗暴的亲吻,而是用一个近乎掠夺的、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吻,封住了我的嘴唇。
这个吻,充满了矛盾。
有惩罚的意味,有宣告主权的强势,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仿佛溺水之人寻求慰藉般的绝望和需索。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只是僵硬地承受着,感受着他滚烫的唇舌间那复杂而暴烈的情绪,感受着自己心底那同样汹涌的、爱恨交织的狂潮。
良久,他才猛地放开我,呼吸粗重,眼神混乱地看着我,那里面有一丝得逞后的满足,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厌恶和一种更深沉的迷茫。
他猛地推开车门,下车,大步离开。
没有回头。
我独自坐在车里,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暴戾又绝望的气息,心脏疯狂地跳动,久久无法平息。
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微微刺痛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烙印着他那无法宣之于口的、
扭曲的、爱意。
眼泪,终于再次滑落。
为这无法解脱的恨。
也为这永不能见光的、悲哀的爱。
我独自坐在黑暗中,听着他远去的、略显仓促的脚步声消失,久久无法动弹。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微肿的唇瓣,那触感让我浑身战栗。
恨他吗?恨。
怕他吗?怕。
可为什么……心底那片冰冷的废墟里,又会因为这一个粗暴的、不带任何温情的吻,而泛起一丝可耻的、扭曲的悸动?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痛恨这颗不受控制、依旧会为他跳动的心。
良久,我才推开车门,脚步虚浮地走回那栋冰冷的别墅。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他大概已经回了书房,或者卧室。
我没有开灯,摸索着走上二楼。
经过他紧闭的房门时,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
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仿佛能听到楼下书房里他可能存在的呼吸声,能感受到这栋房子里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掌控力。
那一晚,我彻夜无眠。
那个吻,和他最后那个混乱又自我厌恶的眼神,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自欺欺人的窗户纸,似乎被这个吻捅破了,露出底下汹涌的、肮脏的、却又真实存在的欲望和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