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衣帽间里昂贵衣物散发出的淡淡熏香味道,混合着陆渊手中咖啡的苦涩气息,钻进我的鼻腔,却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死了所有去路,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钉在我脸上。那句平静到可怕的问话,在我耳边无限放大,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告诉我,林柠,你刚才,想从我口袋里,拿什么?”
我的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恐惧。
被他抓住了!就在我几乎要得手的时候!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摇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脊背撞上了冰冷的衣柜门,发出轻微的闷响。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会怎么对我?像对待林子豪那样吗?“处理”掉?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不是因为表演,是真正的、濒临死亡的恐惧。
陆渊看着我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眼底的风暴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慢条斯理地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目光从我惨白的脸,滑到我微微颤抖的、还悬在半空的手。
“手伸出来。”他命令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我像是被催眠了,机械地、缓慢地伸出了那只差点犯罪的手,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没有碰我,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的手指,然后又看向那件西装外套。
他伸出手,精准地从我刚才试图触碰的内袋里,抽出了那张素雅的名片。
陈叔叔给的,那位修复古籍的老师傅的联系方式。
他的指尖捏着那张单薄的纸片,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然后缓缓抬起,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窒息,有愤怒,有失望,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被背叛的刺痛?
“是为了这个?”
他晃了晃手中的名片,语气听不出情绪,“一张修复古籍的老头子的联系方式?值得你像个蹩脚的小偷一样,在我背后动手脚?”
他的用词极其侮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恐惧却让我无法反驳,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说话!”他突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力量,吓得我猛地一哆嗦。
“我……我……”我语无伦次,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借口。
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
“我只是……好奇……”我最终挤出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理由,声音细若蚊蚋。
“好奇?”陆渊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充满嘲讽,“林柠,你在我面前撒谎的样子,真是拙劣得可怜。”
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贴到我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
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你是好奇那个修书的老头子,还是好奇他那个‘据说’在西北搞过地质项目的儿子?嗯?”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可能连陈叔叔那看似无意的暗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刚才的举动,在他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
巨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我闭上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是耳光?是更可怕的惩罚?还是……直接消失?
预想中的暴力并没有到来。
他只是伸出手,用那张名片的硬角,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抬起了我的下巴。
冰凉的纸片边缘硌着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看着我。”他命令道。
我被迫睁开泪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不要再窥探你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安分待在我身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算得上轻柔,但其中蕴含的冰冷威胁,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恐惧。
“我给了你机会,林柠。我给了你比以前更多的‘自由’,更好的生活,甚至……”
他顿了一下,眼神极其复杂地闪烁了一下,“……甚至尝试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对待你。”
“可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他的指尖用力,名片边缘陷进我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是欺骗?是背叛?是处心积虑地想挖出那些足以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的过去?”
“不是的……我……”我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起。
“不是什么?”他猛地打断我,眼底终于翻涌起压抑不住的怒火,“不是想挖出过去?不是想找到所谓的‘真相’?不是想着或许能抓住点什么来反抗我,甚至……离开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骇人的偏执。
我被他眼底的疯狂和伤痛震慑住了,一时忘了反应。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良久,那疯狂的怒火又一点点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失望。
他松开了捏着我下巴的名片,后退了一步,仿佛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
“林柠,”他声音沙哑地叫我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悲哀的语调,“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想离开我?甚至不惜……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罕见流露出的、毫不作伪的受伤和疲惫,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复杂的、酸涩的情绪涌上来,盖过了部分的恐惧。
恨吗?是的。怕吗?是的。
想离开吗?无时无刻。
可是……看到他此刻的样子,我竟然……
他转过身,不再看我,只是对着空气,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纵容了。”
说完,他拿着那张名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衣帽间。
留下我一个人,靠着冰冷的衣柜,缓缓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
他没有动我一根手指头。
但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受伤,却比任何肉体上的惩罚都更让我难受。
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无声地流泪。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哭计划失败?哭前途未卜?
还是哭……我和他之间,那刚刚建立起没多久、却已然再次碎裂的、畸形而脆弱的连接?
我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说的“纵容”,结束了。
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