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哥,你看新闻没?城西那片老破小都快涨到三万了!”苏语对着电脑屏幕咋舌,指尖划过房价走势图,“就咱这工资,不吃不喝十年都未必能凑够首付。”
林墨正调试显微镜的镜头,闻言抬了抬眼。白大褂衬得他脸色愈发清俊,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刚需的话,慢慢攒总会有的。”他声音温和,视线却不经意掠过办公室角落——那里空空荡荡,但他分明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蜷着腿坐地板上,冲他轻轻摆手。
“慢慢攒?”苏语垮下脸,“等我攒够,说不定连郊区都买不起了。”
“小苏啊,”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李建国叼着未点燃的烟走进来,满脸沟壑里都是笑意,“年轻人别急着当房奴,压力太大。我当年结婚,还是单位分的小平房呢。”他年过半百,头发已有些花白,一身警服洗得发白,却透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
苏语撇撇嘴:“李队,时代不一样了……”
话没说完,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炸响。李建国抄起电话,笑容瞬间敛去,只“嗯”“好”“马上到”几个字,挂了电话便抓起椅背上的外套。“32楼坠楼,两个孩子,赶紧走。”
林墨已经迅速收好工具包,苏语也立马抓起勘查服跟上。电梯里,李建国揉了揉眉心:“报警的是小区保安,说早上七点多发现两个孩子躺在楼下草坪,已经没气了。孩子父亲说是出门买早餐,回来才发现出事,现在哭得快晕过去了。”
警车在拥堵的早高峰里穿梭,二十分钟后抵达“星河湾”小区。32楼的住户家大门敞开,客厅里一片狼藉,一个穿灰色毛衣的男人正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头发,肩膀剧烈颤抖,哭声嘶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
“我就去买个早餐……就十分钟……怎么会这样……”男人喃喃自语,眼眶红肿,眼底却不见多少泪渍。
李建国亮出证件:“我是刑侦队李建国,麻烦配合调查。孩子平时谁带?”
“是张阿姨,我们家保姆。”男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今天她请假了,我想着自己带……都怪我,我不该出门的!”
林墨没参与问话,径直走向阳台。落地窗敞开着,风卷着窗帘猎猎作响。他俯身查看窗沿,指尖拂过一处细微的划痕,随即目光投向楼下——草坪上的白色勘查线格外刺眼。
“墨哥,发现什么了?”苏语跟过来,压低声音问。她忽然打了个寒颤,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阳台角落有两个小小的影子,一高一矮,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林墨没回头,声音轻得只有苏语能听见:“窗沿有新鲜划痕,不像意外坠落留下的。”他顿了顿,又道,“你看见他们了?”
苏语脸色发白,点了点头:“模糊的两个影子,像小孩……”自从跟着林墨出现场,她偶尔就能瞥见这类“东西”,起初吓得睡不着,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这时,两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挪到林墨脚边。男孩大概七八岁,女孩只有五六岁,身上还沾着草叶和泥土,小脸上满是惊恐。“叔叔,是爸爸……爸爸把我们推下来的……”男孩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
林墨指尖微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苏语说:“通知技术科,仔细勘查阳台和卧室,尤其是儿童房。”
尸检在法医中心的解剖室进行。冰冷的无影灯照在两个小小的身体上,苏语强忍着不适递工具,林墨的动作精准而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孩子。
“死者男性,7岁,颅骨粉碎性骨折,肋骨多发性骨折,符合高坠损伤特征。但——”林墨指着男孩手腕处的淤青,“这里有约束伤,呈半环形,应该是成年人手指留下的。”
他又转向女孩的尸体:“女孩5岁,除高坠伤外,颈部有轻微扼痕,口鼻黏膜有少量出血点,生前可能遭受过窒息。”
苏语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意外?是他杀?”
“可能性很大。”林墨取下手套,目光落在解剖台旁——两个孩子的鬼魂正站在那里,女孩拉着男孩的衣角,小声说:“爸爸昨天和张阿姨吵架,说我们碍事……”
林墨走出解剖室时,李建国正拿着一叠资料等着。“孩子父亲叫周明礼,38岁,做建材生意的,半年前和妻子离婚,两个孩子归他抚养。保姆张翠兰,42岁,在他家做了三年,上周刚请假回老家。”李建国递过资料,“监控显示周明确实在早上六点五十出了门,七点十分买完早餐回来,发现孩子坠楼后报的警,时间线看着没问题。”
“张翠兰在哪?”林墨问。
“已经联系上了,她昨天下午就坐车回老家了,村里的人能作证。”李建国皱眉,“难道真的是意外?两个孩子贪玩爬窗户?”
“不是意外。”林墨把尸检初步报告递过去,“两个孩子都有生前损伤,不是坠楼造成的。周明的证词有问题,他说自己带孩子,却在早上独自出门买早餐,留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家,本身就不合常理。”
正说着,苏语拿着一份报告跑过来:“墨哥,李队,技术科在儿童房的床单上发现了少量镇静剂残留,还有周明礼的指纹!阳台窗沿的划痕里,检测到周明礼毛衣的纤维!”
李建国眼睛一亮:“立即传讯周明礼!”
审讯室里,周明礼依旧是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当李建国抛出镇静剂和纤维证据时,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哭腔:“我不知道什么镇静剂……可能是孩子最近睡不好,医生开的?纤维……大概是我平时收拾阳台蹭上的……”
“你和张翠兰是什么关系?”林墨突然开口。
周明礼猛地抬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就是雇主和保姆啊,还能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回老家了吗?”林墨的目光平静却锐利,“可我们查到,她昨天晚上还在你家附近的酒店住过,今早七点半才坐火车离开。你出门买早餐的十分钟里,刚好能和她见一面,对吗?”
周明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墨继续道:“你和妻子离婚,根本不是因为感情不和,而是因为张翠兰。你想和她结婚,但两个孩子是阻碍——张翠兰明确表示不愿意当后妈。所以你策划了这一切,先给孩子喂了镇静剂,趁他们意识模糊的时候把他们推下楼,再假装出门买早餐制造不在场证明,之后哭着报警,想把一切伪装成意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周明礼突然激动起来,拍着桌子嘶吼,“是他们碍事!是他们挡着我幸福!张翠兰说了,只要没有孩子,我们就能结婚,就能有新的生活!”
这句话相当于不打自招。
李建国使了个眼色,警员立刻上前铐住周明。周明礼瘫坐在椅子上,哭声突然变得凄厉,却再也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悲伤,只剩扭曲的自私。
走出审讯室,苏语长长舒了口气,却又有些唏嘘:“为了和保姆结婚,竟然能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太可怕了。”
李建国叹了口气:“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刀还狠。”他看向林墨,“还是你厉害,总能抓住关键。”
林墨没说话,只是看向走廊尽头——两个孩子的鬼魂正站在那里,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冲着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慢慢消失在阳光里。
回到办公室,苏语看着电脑上的房价新闻,突然没了之前的怨念。“比起房子,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最重要。”她轻声说。
林墨拿起桌上的水杯,指尖掠过杯壁,眼底的沉静多了一丝暖意。十八岁那场车祸让他窥见了另一个世界,那些徘徊的鬼魂、未说出口的真相,成了他法医工作之外的特殊线索。而他能做的,就是让每一个枉死的灵魂,都能等到正义昭彰的那一天。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办公桌上的解剖刀上,折射出冰冷却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