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后勤处,王股长办公室。
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办公桌上投下一块晃眼的光斑。王股长拧开钢笔帽,笔尖悬在一张崭新的调动通知单上方。“林爱国”三个字已经用工整的楷书写好,下面空着的,是他作为主管领导的签字,以及鲜红的公章。
赵大勇垂手站在一旁,腰微弯着,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色,小声提醒:“股长,孙副科长那边催问进度了,说废钢切割班急缺人手……”
王股长“嗯”了一声,笔尖落下,刚触到纸面——
“叮铃铃——” 办公桌上那台老式电话机突然炸响,声音刺耳。
王股长手一抖,在“林”字边上划了道小小的墨迹。他皱皱眉,放下笔,抓起听筒:“喂?后勤处王守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但透着精干的声音:“王股长您好,我是刘副厂长办公室的小张。”
王股长瞬间坐直了:“张秘书!您好您好!”
“王股长,刘副厂长让我问一下,你们后勤处是不是有个借调的临时工,叫林爱国?”
王股长心里咯噔一下,瞥了一眼桌上的调令,又看了看旁边脸色瞬间发白的赵大勇,稳了稳心神:“是有这么个人,街道借调来协助清点仓库的。张秘书,是他……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不不。”张秘书声音带着笑意,“刘副厂长刚看了机修车间陈大海和你们仓库吴满仓联名提交的一份技术建议报告,里面提到了这个林爱国同志协助整理了思路。报告内容很扎实啊,刘副厂长很重视,已经批示让技术科牵头研讨落实了。刘副厂长让我问问,这个林爱国同志具体表现怎么样?听说很年轻?”
王股长额角沁出细汗,连忙道:“表现……表现不错!年轻人,肯吃苦,爱学习,眼里有活!那份报告……哦,对,他是有协助吴师傅他们整理了一些一线的问题和想法。”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把那张调令翻过来,盖住。
“那就好。”张秘书说道,“刘副厂长的意思是,对于这样扎根一线、肯动脑筋的年轻人,要多关注,多培养。好了,我不打扰您工作了。”
“哎,好,好!谢谢张秘书!谢谢刘副厂长关心!”王股长放下电话,长长吁了口气,后背的衬衫已经湿了一小片。
赵大勇凑上前,声音发颤:“股长,这调令……”
王股长瞪了他一眼,一把抓过调令,三两下撕成碎片,扔进脚边的废纸篓。“调什么调?刘副厂长都亲自过问了!以后林爱国的工作安排,你少插手!听见没有?”
赵大勇脸如死灰,连连点头,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王股长靠在椅背上,擦了擦汗,心里一阵后怕。差一点,就差一点!这林爱国,不声不响,怎么搭上了刘副厂长的线?吴满仓和陈大海那两个老家伙,这次是真下力气保他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功夫就传遍了后勤处,甚至向其他车间扩散。
“听说了吗?后勤处那个借调的小林,弄的报告惊动副厂长了!”
“真的假的?就那个发现旧齿轮的小子?”
“可不!刘副厂长亲自表扬了!说是扎根一线的好苗子!”
“了不得啊,这下谁还敢动他?”
林爱国正在仓库深处擦拭一台废弃的旧台钻,李建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爱国!爱国!成了!你的报告……不对,吴师傅陈师傅的报告,刘副厂长批示了!表扬了!你不用去切割班了!”
林爱国手上动作顿了顿,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狂喜,只是眼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吴师傅叼着烟走过来,拍了拍满是铁锈的台钻机身:“这老家伙,放这儿有些年头了,缺零件。你要有兴趣,琢磨琢磨,看能不能让它动弹动弹。” 这话,等于是给了林爱国更大的自由度,默许他接触更核心的“废品”。
“谢谢吴师傅。”林爱国真心实意地道谢。
中午食堂,气氛热烈。傻柱给林爱国打菜时,手都不抖了,红烧肉足足多了三块!“兄弟!牛逼!”他挤眉弄眼,声音洪亮,“这下看那些宵小还敢蹦跶!”
周围不少工友投来好奇、羡慕甚至讨好的目光。林爱国端着饭盒,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吃。他知道,表面的胜利下,暗流只会更急。易中海、赵大勇,还有那个孙副科长,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下午就有传言,易中海在车间里摔了一个茶杯,脸色铁青。赵大勇一下午都没露面。
下班回到四合院,气氛更是诡异。
前院,阎埠贵拿着把破蒲扇,坐在门口乘凉,看见林爱国,立刻站起来,笑容比菊花还灿烂:“爱国回来啦!辛苦辛苦!院里出了你这个人才,真是蓬荜生辉啊!我早就说,你小子非池中之物!”
林爱国淡淡点头,没接话。
中院,贾家窗户紧闭,但能感觉到后面有几道冰冷的目光。秦淮茹在公用水池边洗衣服,看见林爱国,低下头,加快了动作。
后院倒是热闹,许大茂正跟几个邻居吹牛:“……我跟爱国那是过命的交情!他进厂,我就看出他有大出息!这不,副厂长都赏识!以后啊……”
林爱国径直回了自己那间破耳房。关上门,世界安静下来。
炉火噼啪。他拿出那本《机械制图基础》,翻到一页复杂的装配图。今天吴师傅的话,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赢了这一局,靠的是扎实的准备、一点运气,和两位老师傅的仗义执言。
但路还很长。他需要更系统的知识,更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一个真正的立足之地。
借调期快满了。留厂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但又似乎隔着重重迷雾。
他拿起铅笔,在书的空白处,开始勾勒那台旧台钻可能缺失的零件草图。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破耳房里的灯光,和少年眼中专注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