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郡主府的花厅内,却驱不散谢临渊眉宇间那一缕化不开的凝重。
温琼华敏锐地察觉到他心绪不宁,远不止源于太子党的阴谋和天牢的刺杀。
从早朝回来之后,谢临渊罕见地没有立刻去镇府司,而是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站在院中那棵老梅树下,望着枝头零星残存的几朵梅花出神。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
温琼华轻轻走近,将一件厚实的锦缎披风搭在他肩上,柔声问道:“夫君,可是还有烦心事?”
谢临渊回过神,握住她为他系带的手,指尖微凉。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今日朝会,接到庸国国书。”
“庸国?”温琼华眸光微动。这个与黎国实力相当、接壤却素来交往不多的大国,此时遣使,时机微妙。
“嗯。”谢临渊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庸国摄政王派其义女,永嘉公主,率使团来访,不日将至。”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未知的来客:“说是为贺陛下万寿,增进两国邦谊。”
温琼华心思玲珑,她敏锐地察觉到,谢临渊在提及“永嘉公主”时,语气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
她想起他曾提及那位抚养他长大的哑嬷嬷,想起他对自己身世的讳莫如深,再联想到庸国……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
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将参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喝口茶,定定神。庸国使臣来访,虽是大事,但依礼接待便是,夫君为何如此忧心?”
谢临渊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温琼华,对上她清澈见底、充满信任与关切的眼神,心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决堤。
他的目光有些失神。他该如何说?
伸手,将温琼华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娇娇儿,我……或许我的出身,并非如外界所知那般简单。若……若我真与庸国有所牵连,你……”
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头绪。任他如何追查,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阻挡着他。
温琼华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和掩饰,心中微疼。她伸出纤手,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夫君,我知道你心中有事。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
她又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唇角漾开一抹令人安心的浅笑,“我嫁的是谢临渊,是那个在大昭寺刀下留情的阁主,是那个夜夜翻我窗棂的‘贼人’,是如今与我相知相守的夫君。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来自何方,是谁的血脉,你都是谢临渊,是我温琼华的夫君。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的目光清澈而坦诚,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照进谢临渊心底最隐秘不安的角落。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娇娇儿……”他低唤一声,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皇子府,书房。
萧珩将庸国国书的抄件递给一旁的沈砚,揉了揉眉心:“庸国永嘉公主……这名头听着就不简单。你怎么说?”他看向刚刚进门的谢临渊。
谢临渊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接过沈砚递来的茶,淡淡道:“还能怎么说,依礼接待,静观其变。”
萧珩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说临渊,这怎么又是个公主?南国那个‘玉璧公主’闹得还不够?这次庸国来的这位,总不会再出什么‘和亲’、‘圣女’的幺蛾子了吧?”他本是玩笑之语,却见谢临渊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谢临渊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殿下放心,庸国非南国小邦,这位永嘉公主想必也非易与之辈,我们小心应对便是。”他心中却是一沉,幺蛾子?只怕这次的“幺蛾子”,会直接冲着他来。
沈砚心思缜密,察觉到了谢临渊的细微异常,谨慎开口道:“殿下,谢大人,庸国不同于南国,国力强盛,下官查阅了近十年与庸国外交往来记录,此次使团规模、规格均为近年之最。且庸国摄政王权倾朝野,其义女身份尊贵,需得谨慎应对。”
谢临渊放下茶盏,点了点头:“沈兄所言极是。我已吩咐下去,使团入京后,一举一动都要严密监控。尤其是这位永嘉公主。”
萧珩见谢临渊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父皇近日龙体欠安,接待使臣之事,怕是要多劳烦你我费心了。切莫在此关头,让外人看了笑话,或是钻了空子。”他意有所指,显然也担心太子一党会趁机生事。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接待使团的细节以及京城防务,谢临渊才起身告辞。
谢临渊并未直接回镇府司或郡主府,而是信步走到了府邸后园的一处僻静角落。他心里有点乱。
这里,王琳儿正虎虎生风地练着一套拳法,而三皇子萧珏则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啧啧点评。
“琳姐儿,你这拳头,怕是能打死一头牛吧?我说你怎么没跟着温家三叔回北疆呢?那边天高地阔,正好施展你的拳脚。”萧珏笑嘻嘻地说道。
王琳儿收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瞪了萧珏一眼,双手叉腰:“要你管!京城好玩得很,尤其是两天不打你,我这手就痒痒!才不走呢!”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
萧珏故作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眼底却满是笑意。
谢临渊看着这充满生机的一幕,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然而,当他目光转向皇宫方向时,眼神再次变得深邃。
庸国使团、永嘉公主、摄政王……还有朝中暗流涌动的太子一党,以及龙体日益衰弱的皇帝。这一切,都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