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的残渍在谢临渊玄色的衣袖上晕开,如同暗沉的血迹。
他搂着温琼华,眼神如万年寒冰,直刺主位上的太后,那毫不掩饰的质问与杀意,让所有在场之人都脊背发凉。
太后柳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先是惊怒,随即是强装的镇定,她猛地一拍桌案,对着那瑟瑟发抖的宫女厉声喝道:
“没眼力见儿的蠢东西!毛手毛脚,惊扰太子妃,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她试图将这事定性为意外,用惩罚宫女来平息事端。
然而,谢临渊岂会让她如愿?他想过这柳氏蠢,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蠢!
“且慢。”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让上前欲拖走宫女的太监僵在原地。
“太后,”谢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五十大板?是否太轻了些?今日这‘意外’泼的是酒,若下次……泼的是滚汤,或是藏了毒呢?东宫子嗣安危,岂是区区五十大板能抵的?”
他直接将事情拔高到了谋害皇嗣的高度!
太后面色铁青:“太子此言何意?莫非怀疑是本宫指使不成?!”
“臣不敢。”谢临渊语气淡漠,眼神却锐利如刀,“只是这宫女既是太后宫中之人,太后御下不严之责,怕是逃不脱。更何况……”
他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或惊惧、或观望、或幸灾乐祸的面孔,最后定格在太后脸上,一字一句道:
“臣归国不久,便屡遭‘意外’。先是府中有人胆大包天暗中下药,如今宫宴之上,太子妃又险些被‘失手’所伤。这接二连三,若说皆是巧合,太后信吗?反正,我不信。”
他这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太后,暗示这一切都是她背后指使!
亭内一片哗然!众人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想到谢临渊竟敢如此直接地与太后撕破脸!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临渊:“宇文渊!你、你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查过便知。”谢临渊寸步不让,对身后的墨影冷声道,
“墨影,将这宫女带下去,仔细审问!本王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在御前谋害太子妃!”
“是!”墨影领命,上前便要拿人。
“放肆!”太后猛地站起身,“这是皇宫内苑,岂容你一个外臣侍卫随意拿人审讯?!”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且息雷霆之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席间一位须发皆白、穿着紫色蟒袍的老者缓缓站起身。
此人乃是庸国宗室中辈分极高的瑞王宇文赫,是先帝的堂弟,也是如今宗人府的宗令,在宗室中颇有威望。
瑞王先是向太后和御座上的小皇帝行了礼,然后看向谢临渊,浑浊的老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太子殿下爱妻心切,老臣理解。然,宫中宫女失手,自有宫规处置。殿下让外臣侍卫在宫中拿人,于礼不合,恐惊圣驾,也有损皇室颜面。”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指责谢临渊不懂规矩,行事霸道。
谢临渊眼神微眯,看向这位突然跳出来的族老。
他记得暗影阁的资料里提过,这位瑞王与太后母族走得颇近,在立储之事上也曾属意他人。
“瑞王叔祖此言差矣。”谢临渊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
“有人欲害我妻儿,本王若还拘泥于什么虚礼,坐视凶手逍遥,那才真是枉为人夫,枉为储君!皇室颜面,不是靠粉饰太平得来的,而是靠雷霆手段,清除魑魅魍魉!”
他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坚决,让瑞王一时语塞。
瑞王脸色沉了沉,倚老卖老道:“殿下年轻气盛,难免冲动。但规矩总归就是规矩。
这宫女,应交由宗人府或内务府审理,方为正理。”
“交由他们?”谢临渊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诮,
“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再推出个替罪羊草草了事?瑞王叔祖,您觉得,本王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他这简直是撕破了那层遮羞布,直接将宗室和宫廷那套和稀泥的把戏踩在了脚下!
瑞王被噎得老脸通红,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你……太子殿下!老臣乃宗人府宗令,按律……”
“按律,谋害皇嗣,当处以极刑,株连三族!”谢临渊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目光如电扫过太后和瑞王,
“本太子今日,就要亲自督办此案!谁敢阻拦,休怪本太子不讲情面!”
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那混不吝的煞气,竟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连瑞王张了张嘴,也没敢再说什么。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几乎要爆炸的时刻——
一道低沉、平静,却带着无上威压的声音,自澄瑞亭入口处传来:
“哦?本王倒不知,这宫里何时如此热闹了。”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包括盛怒的太后、倨傲的瑞王,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齐刷刷地望向入口。
只见那名沉默的黑衣侍卫,推着木质轮椅,缓缓进入众人的视线。
轮椅上,摄政王宇文擎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膝上盖着薄毯。
他面容冷峻,目光沉静,仿佛只是偶然路过。然而,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所形成的无形威压,却让整个澄瑞亭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刚才还吵嚷争执的场面,霎时变得噤若寒蝉。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显然是怕极了这尊大煞神。
连小皇帝宇文斐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收敛了神色。
宇文擎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在谢临渊护着温琼华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地上破碎的酒壶和狼藉的酒液,最后,落在了脸色发白的太后和神情紧张的瑞王身上。
“臣,参见陛下,太后。”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在讨论……规矩?”
他最后一个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瑞王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连忙躬身:“摄政王殿下……”
太后也强笑道:“摄、摄政王怎么来了?不过是些许小事,惊扰你了。”
“小事?”宇文擎重复了一遍,目光转向那被墨影制住、面无人色的宫女,又看向谢临渊衣袖上的酒渍,
最后,视线落回太后脸上,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冰碴儿,“在御前,对怀有身孕的太子妃‘失手’行凶,太后觉得,这是小事?”
太后被他看得心头一颤,竟不敢与他对视。
宇文擎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瑞王:“瑞王叔,你执掌宗人府,熟读律例。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才合‘规矩’?”
瑞王在他目光逼视下,冷汗涔涔,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倨傲,嗫嚅着道:“老、老臣以为……此事……此事关系重大,确、确该严查……”
“既然如此,”宇文擎截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墨影。”
“属下在!”墨影躬身。
“将人犯带下去,连同今日伺候酒水的一应宫人,分开严加审讯。本王要知道,是谁主使,目的为何,还有无同党。”宇文擎的声音冷酷而高效,
“审出结果,直接报于本王与太子。”
“是!”墨影领命,立刻带着那瘫软的宫女退下。
宇文擎这才重新看向太后,语气淡漠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太后娘娘,宫中规矩,是该好好整顿了。若连太子妃的安危都无法保障,传扬出去,我庸国皇室,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太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宇文擎最后将目光投向谢临渊和温琼华,在温琼华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下,语气稍缓:“太子受惊了。太子妃可有恙?”
温琼华定了定神,在谢临渊的搀扶下微微屈膝:“谢父王关怀,儿媳无恙。”
谢临渊看着轮椅上的男人,心情复杂。他这位父王,总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出现,掌控一切。
“嗯。”宇文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动轮椅,“陛下,太后,臣告退。”
他来如雷霆,去如疾风,却将一场可能引发朝堂震荡的风波,以最强势的方式,暂时压了下去,并牢牢掌控了调查权。
留下满亭神色各异、心思浮动的众人,以及,对那位深不可测的摄政王,更深的敬畏与忌惮。
谢临渊紧紧握着温琼华的手,看着宇文擎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这庸国的水,果然深不见底。而他这位父王,更是迷雾重重。
但无论如何,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
这位归国的太子,绝非凡俗。而他与太子妃,更非任人拿捏之辈。
想要动他们,先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住太子殿下的雷霆之怒,以及……摄政王那深不可测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