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公元五年初春,咸阳宫章台殿的窗棂上还凝着薄霜,扶苏却已伏案处理政务半日。案上堆叠的楮纸奏折中,一封来自北地的火漆密信格外醒目——是蒙恬派人快马送来的。他拆开信,指尖划过字迹,神色渐渐凝重。
信中详细禀报了两件事:一是“塞北屯垦军”的安置进展,关中、韩魏、巴蜀、赵地的军属已陆续抵达河套,齐地竟有五百余户、两千三百余人主动报名,远超其他地区总和,皆因齐地无地官兵众多,渴望在河套分得良田;二是匈奴局势剧变——头曼单于已平定漠北各部落叛乱,完成统一,不少被击败的小部落首领率部归附大秦,蒙恬询问如何处置这些降众,担忧全留北地恐生事端。
“头曼统一匈奴,果然是蝴蝶效应。”扶苏放下信纸,指尖轻叩案面,“冒顿此刻该有二十岁了,留给大秦的时间不多,绝不能让他弑父夺权,成为心腹大患。”他提笔回信,先明确降众处置方案:“将知晓匈奴核心机密的部落首领押解咸阳,其余降众打散,与大秦屯垦军民混居;人数过多者,迁往辽东、京津之地,继续推行‘杂居同化’之策,严禁聚族而居。”
写完此信,扶苏心中忽生一计,又取一张楮纸,写下第二封密信:“速寻与头曼有血海深仇之匈奴人,许以报仇之机,令其潜入匈奴为密探,传递情报。此事需绝对保密,多寻可靠之人,日后必有大用。”他将两封信分别封漆,交给亲信斥候,叮嘱道:“务必亲手交予蒙将军,途中不得有误。”
斥候离去后,扶苏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西南方向的“中南半岛”标记上——那里有一支他牵挂了三年的考察队,至今未传回消息。而此刻,万里之外的中南半岛最南端,这支考察队正经历着激动与困境的交织。
茂密的热带雨林中,湿热的空气裹挟着草木的腥气,考察队首领赵仲正蹲在一片稻田旁,手中捧着一株饱满的稻穗,眼中满是狂喜。“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声音沙哑,却难掩激动,“一年两熟!虽然三年前预估的‘一年三熟’因冬季低温难成,但两熟已是天大的收获!”
这支考察队最初有近五十人,皆是天工阁选拔的工匠、农官与士兵,三年来穿越瘴气弥漫的丛林、渡过湍急的河流,历经疫病、猛兽袭击,如今只剩四十二人。他们此行的核心任务,便是寻找能适应南方气候的高产稻种——此刻手中的稻穗,便是后来改变中原农业格局的“占城稻”祖先,稻粒饱满,生长周期短,耐水涝,正是扶苏急需的良种。
“赵队正,除了水稻,我们还在部落周围发现了芋头、香蕉、芒果和椰子!”一名年轻的农官跑过来,手中提着装满果实的竹篮,“还有药师找到的乌头、大麻、曼陀罗,都能做麻醉药,只是曼陀罗有毒,需谨慎使用。”
赵仲接过竹篮,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热带作物,心中满是欣慰——三年的艰辛没有白费。可这份喜悦很快被现实的困境冲淡:“向导呢?咱们该返程了,咸阳还在等消息。”
提到向导,众人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负责联络的士兵低声道:“老向导上周染上瘴气,没撑过来……部落里的人都怕北方的丛林,没人愿意带路,咱们现在……回不去了。”
赵仲沉默片刻,召集众人在部落的茅草屋中商议。“眼下有两条路。”他在地上画着简易地图,“第一条,按原路返回,经红河三角洲回大秦——那里咱们三年前路过时,已布下简易情报点,找到情报员就能联系上后方。但这条路没有向导,丛林里岔路多,还可能遇到之前的瘴气区,危险重重。”
“第二条路,跟部落的商队走,先到高棉,再转去暹罗,最后进入缅甸,找到印度商队,沿巴寡妇清的商路返回。”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可咱们没人懂当地语言,商队多是逐利之徒,万一被坑,怕是连命都保不住,而且这条路至少要走两年,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一名负责侦查的士兵突然跑进来:“赵队正!海边有船!是部落用来捕鱼的独木舟,还有几艘大点的船,船身用一种黑色的胶封着,一点水都不漏!”
众人立刻跟着士兵来到海边。只见沙滩上停着七八艘独木舟,还有两艘能容下十人的木船,船身缝隙处涂着一层粘稠的黑色胶质,阳光下泛着光泽。“这是什么胶?竟有这么好的防水效果?”一名工匠伸手摸了摸,胶质坚硬却有弹性,完全不透水。
没人知道,这正是扶苏心心念念的“印度榕橡胶”——当地部落从雨林中的印度榕树皮中采集汁液,熬煮后制成防水胶,世代用于造船。考察队众人虽不知其名,却敏锐地意识到这胶的价值,赵仲当即决定:“咱们自己造船!用部落的胶,按太子殿下教的‘尖底福船’样式,造一艘能远航的船,走红河三角洲的路线!”
要造船,首先得解决“立足”问题。考察队中恰好有两名会制盐的工匠,他们用陶罐煮海水制盐——在缺盐的中南半岛部落,盐如同黄金般珍贵。部落首领见他们能造出“白花花的盐”,立刻答应提供木材、工具,还允许他们雇佣奴隶。
赵仲又让人用椰子壳烧制活性炭——将椰子壳烧成炭后,用温水浸泡去杂质,制成的活性炭吸附能力极强,能过滤浑浊的河水,解决了饮水安全问题。靠着盐和净水技术,考察队很快在部落中树立起威望,甚至有小部落主动送来食物,只求换一点盐。
造船的日子里,众人分工明确:工匠们按记忆中的“福船”模型,画出图纸,指导部落人砍伐坚硬的柚木;农官们整理收集到的种子,将水稻、芋头、香蕉的种子分类装在陶罐中,用油纸密封;士兵们则负责警戒,防止其他部落的骚扰。
半个月后,船身基本成型——长十二丈,宽三丈,单层船体,设有十个水密隔舱,尾部安装了脚踏推进器(由五人同时踩踏,带动船桨),船头采用尖底设计,能减少航行阻力。可就在这时,赵仲却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留十五人在此驻守,其余二十七人随我返航。”
留下的十五人,多是身体较弱的儒生、年龄偏大的官吏,还有两名擅长医术的药师。赵仲解释道:“第一,咱们没人知道返航能否成功,留下你们,万一船出意外,至少能保住这些种子和情报,等后续考察队来接应;第二,这里的部落还处于原始状态,你们可以教他们说秦语、种庄稼,用盐和技术帮助他们统一周边部落,为大秦日后开发此地打下基础。”
临行前,留下的儒生将考察记录誊抄两份,一份缝在贴身的麻布衣衫里,一份交给赵仲;农官们则小心翼翼地将水稻种子分成两份,一份留给留守人员,一份装在防潮的陶罐中,由返航人员随身携带。部落首领送来最后的印度榕防水胶,赵仲又雇佣了五名身强体壮的奴隶,承诺道:“只要能回到大秦,你们就恢复自由,还能分到良田,再也不是奴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海面上,二十七名返航人员与五名奴隶登上福船,船帆升起(用麻布制成的硬帆),脚踏推进器转动,船缓缓驶离海滩。留守的十五人站在岸边,挥手送别,直到船影消失在海平面,才转身返回部落——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