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燕王府精锐骑兵护卫,接下来的路途再无波折。旬日之后,车队终于抵达了刘伯温的故乡——浙江青田。
青田,地处瓯江中游,山环水绕,景色秀美。与苗疆的诡谲、五台山的肃杀、黄山的铜臭截然不同,此地的气息更显清灵毓秀,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然而,在刘伯温的感知中,这份平静祥和之下,却潜藏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处龙脉都要磅礴、都要内敛,却也更加躁动不安的隐晦力量。
紫微帝脉,天下龙脉之尊,即便尚在雏形,其势已非寻常龙脉可比。
刘家在青田乃是望族,虽刘伯温常年在外,但老宅依旧有族人打理。得知刘伯温重伤返乡,族人早已将老宅收拾妥当,并请来了当地最好的大夫。
张玉将刘伯温一行安然护送至刘府门前,便勒马抱拳道:“先生既已安然抵家,末将使命已达。王爷有令,我等需即刻返回北平复命,不便久留。先生安心静养,王爷在青田留有暗桩,若遇寻常麻烦,自会有人料理。若……有重大变故,亦可凭此物联络。”
他递过一枚看似普通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燕”字花纹。
刘伯温接过令牌,入手微沉,知道此物非同小可,代表了燕王在江南的潜在势力。他再次致谢:“张将军一路辛苦,大恩不言谢,请代刘某向王爷致意。”
张玉不再多言,率麾下骑兵,如来时一般迅捷,转身离去,消失在青田的街巷之中。
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宅,躺在年少时睡过的床榻上,刘伯温心中百感交集。铁冠道人和宋濂也终于得以真正松一口气,各自安顿下来。
然而,刘伯温的归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这座看似安宁的小县城里,悄然荡开了涟漪。
青田知县第一时间便带着厚礼前来探望,言辞恭敬,言必称“阁老”、“帝师”,姿态放得极低。地方乡绅名流亦是络绎不绝,拜帖如同雪片般飞来。
刘伯温以重伤需静养为由,一概不见,只让族中子弟代为应付。他深知,这些表面上的恭敬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有朝廷的,有胡惟庸的,或许……也有浑天教的。
静养数日,借助龙蛊晶的滋养和家乡水土的亲和,刘伯温的身体恢复速度比预想中要快上一些,虽灵力依旧微弱,但已能下床缓步行走,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这一日深夜,万籁俱寂。刘伯温独自一人,拄着拐杖,来到老宅后院的书斋。这书斋是他年少时读书之地,也是他最初接触星象堪舆、钻研玄学之术的起点。
他推开尘封已久的门扉,点燃油灯。书斋内陈设依旧,只是蒙上了一层薄灰。他的目光,落在了靠墙放置的一个老旧书架底层,那里存放着一些他早年游历收集的、关于青田本地风物志异的残卷孤本。
他艰难地俯身,从中抽出一本纸张已然泛黄脆弱的古旧县志副本,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翻阅起来。他要寻找的,是关于青田“紫微峰”以及周边山川地势的古老记载。
“紫微峰……”他指尖划过书页上模糊的山形图,眉头微蹙。根据县志记载和幼时听闻,紫微峰乃是青田境内最高峰,形似华盖,颇具帝王之气,但也正因如此,历来被视为禁地,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怕承受不住那无形的威压。
他回想起怀中那“九九归一”的帛书,以及各地龙脉节点隐隐指向此地的感应。浑天教欲行“夺灵化龙”之举,这紫微帝脉雏形,无疑是他们最终的目标,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他们……会如何下手?”刘伯温陷入沉思。强行攻占?不可能,紫微峰自有灵异,非人力可轻辱。暗中渗透?布设阵法?像在黄山、五台山那样?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书斋的窗棂极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刘伯温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看向那扇窗户。油灯的火焰随之微微摇曳。
窗外,只有沉沉的夜色,并无异样。
但他强大的灵觉,即便在重伤未愈时,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气息,一闪而逝。
那不是寻常的夜行小动物,而是……人!一个修为不弱、极其擅长隐匿的人!
刘伯温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刚刚回到青田不过数日,深居简出,竟然就被人盯上了?而且是在这老宅深处的书斋!
是胡惟庸的探子?还是……浑天教的耳目?
看来,这青田的局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凶险。对方的速度,比他恢复的速度要快得多。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吹熄了油灯,坐在书斋的黑暗中,任由沉寂将自己包裹。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这风雨,首先吹皱的,便是他这看似安全的故乡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