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明旨如同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朝堂上针对格物院的明枪。然而,水面之下的暗流,却在旨意颁布后,涌动得更加诡谲难测。
刘伯温对此心知肚明。他并未将精力浪费在与陈宁等人的口舌之争上,在接到旨意后,便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格物院内,或是静室打坐,感应、疏导国运,或是与玄玑子、沈括探讨根治邪气余毒、稳固龙脉的深层方案。
墨羿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按照刘伯温的指示,悄然调查着背后的串联者。线索很快指向了几个东南籍的官员,以及几位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的致仕乡绅。他们与陈宁等人往来密切,且都在格物院的清查行动中,利益或“声望”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触动”。
“大人,查明了。”墨羿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平淡无波,“阻挠最甚者,乃绍兴府致仕的礼部前侍郎,周文德。其家族祖祠坐落于一处灵脉支流上,格物院探测到该处邪气淤积严重,需疏导净化。周家坚称祖祠风水关乎家族气运,拒不配合,并暗中联络本地士绅,散布谣言,称格物院欲断其龙脉,毁其根基。”
刘伯温缓缓睁开眼,眸中紫金光芒内敛:“周文德……我记得他,曾是翰林院清流,以恪守古礼、笃信风水着称。其家族在绍兴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江南。”他顿了顿,问道,“他可曾与倭寇或邪术有染?”
“目前查无实据。”墨羿摇头,“其行为更多是出于对祖脉风水的固执,以及对格物院这等‘异端’手段的本能排斥。但……其影响力不容小觑,东南多地士绅观望者众,皆以其马首是瞻。”
刘伯温微微颔首。这便是最麻烦的地方。对方并非奸恶之徒,甚至自诩为正统卫道士,其阻挠行为在“情理”上似乎站得住脚,极易煽动不明真相的士林与乡绅。强行压制,反而会激化矛盾,正中某些人下怀。
“还有一事,”墨羿补充道,“属下在调查周家时,发现其家族近半年来,暗中收购了大量临近山地的田产,而那几处山地,正是灵脉支流经过之处,也是邪气淤积的节点。”
刘伯温眼中精光一闪:“收购山地?所为何用?”
“名义上是修建别院,荫庇子孙。但据工人传言,曾夜间见周家派人于山中挖掘,行为诡秘。”
“挖掘?”刘伯温站起身,走到悬挂的东南水脉图前,目光落在绍兴府的位置,“灵脉节点,邪气淤积,暗中挖掘……莫非,他们并非单纯阻挠,而是想……窃取或是利用那淤积的灵脉之力?甚至,那邪气淤积本身,就与他们有关?”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若周家并非无辜的卫道者,而是知晓灵脉奥秘,甚至故意引邪淤积,再假借风水之名阻挠净化,实则暗中行不可告人之事……
“墨羿,你亲自去一趟绍兴。”刘伯温沉声道,“不要惊动周家,暗中查探其在那几处山地的具体所为,尤其是夜间。务必拿到实证。”
“是!”墨羿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静室中。
送走墨羿,刘伯温沉吟片刻,回到案前,提笔给徐达写了一封密信。信中并未提及周家之事,只言东南邪气清理遇顽固阻碍,恐非寻常士绅保守所致,请徐达以巡查海防为名,派可靠之人,留意绍兴府周边异常兵甲、物资调动,以防万一。
他不能完全排除周家与某些潜在敌对势力勾结的可能性。毕竟,能懂得利用灵脉节点,绝非寻常乡绅所能为。
安排完这些,刘伯温重新闭上双眼,心神沉入《皇极经世录》的玄妙境界,全力感应那冥冥中的国运流向。他隐约感觉到,东南方向的滞涩感,似乎与绍兴周家所在的灵脉节点,有着某种微弱的联系。就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在国运洪流之中,虽不致命,却令人不适。
“看来,这绍兴周家,便是那‘青萍之末’,暗涌之源了。”他心中明了,解决东南余毒乃至朝堂非议的关键,或许就落在这一家之上。
与此同时,陈宁府邸的密室中,气氛却有些微妙。
“周文德那个老顽固!”一名官员抱怨道,“我们暗中助他鼓动士林,阻挠格物院,本是希望借他之手,让刘伯温在东南寸步难行,好看其笑话。谁知这老家伙如此不识抬举,竟然真的以为我们在帮他维护什么狗屁风水祖脉!如今陛下旨意已下,他若再强硬对抗,只怕……”
陈宁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利用周文德,本是一步闲棋,意在给刘伯温制造麻烦,泼泼脏水,没想到周文德如此“投入”,反而可能引火烧身。若周家真被查出什么不妥,顺藤摸瓜,难免会牵扯到他们。
“周文德那边,派人去递个话。”陈宁沉吟道,“让他适可而止,莫要真的与格物院正面冲突,只需暗中鼓动乡绅,拖延其进度即可。另外……打听一下,周家近来可有异常举动?我总觉得,这老家伙阻挠得如此坚决,似乎另有隐情。”
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安。周文德的反应,有些超乎寻常的激烈了。
“是,我这就去办。”
暗流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愈发汹涌,而风暴的中心,似乎正悄然指向那远在江南的绍兴府,指向那看似固守祖训的周氏家族。
刘伯温在格物院的静室中,缓缓调节着自身紫金能量与国运的共鸣,如同一位高明的医者,在耐心寻找着病灶最精准的位置,等待着那切开脓疮,疏导淤塞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