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嘎鲁大寨又将养了十余日,刘伯温的气色总算恢复了些许人色,虽依旧虚弱,无法动用灵力,但已能自行缓步行走,说些简单的话语。宋濂体内的余毒也已清尽,只是身子骨还需时间调养。
苗疆的局势在段红妆与嘎鲁猛的联手整顿下,初步稳定。白苗各部达成了联合共识,开始清剿黑苗残余势力,并重新封锁龙潭区域,禁止外人靠近。经此一役,段红妆在苗人中的威望急剧攀升,虽未正式加冕,却已隐然被诸多寨落视为新一代的圣女。
离别之时,嘎鲁猛亲自带领寨中勇士,将刘伯温三人送至苗疆边界。这位曾经桀骜不驯的头人,此刻对着刘伯温,郑重地行了一个苗人最尊贵的礼节。
“刘先生,苗疆永远记得你的恩情。日后若有需要,只需一言,我嘎鲁大寨儿郎,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刘伯温虚弱地拱手还礼:“头人言重了。守望相助,本是应当。愿苗疆从此安宁。”
段红妆也前来送行。她换回了那身利落的劲装,眉宇间的野性与傲气依旧,却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仪。她将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塞到刘伯温手中。
“里面是一些固本培元的苗药,路上服用。还有这个,”她取出一枚雕刻着繁复花纹、触手温润的骨笛,“若遇紧急情况,或……需要联络,吹响它,我自有感应。”
刘伯温接过,感受到那骨笛上残留的、与她同源的淡淡气息,知道此物不凡,郑重收起:“多谢段姑娘。保重。”
段红妆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没有更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苗疆,重返中原之地,空气似乎都变得干燥明朗了许多。但三人心头却并无多少轻松之意。
铁冠道人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让刘伯温和宋濂能在车内安心休养。他自己则坐在车辕上,一边赶车,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小子,感觉如何?”铁冠道人隔着车帘问道。
车内,刘伯温靠在软垫上,感受着体内那如同龟速流淌的微弱灵力,以及胸口处龙蛊晶持续散发出的、滋养着经脉神魂的温润力量,缓声道:“性命无碍,但修为十不存一,需漫长时日静养。这龙蛊晶……玄妙非常,似乎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我的体质,对龙怨之力的抗性也增强了许多。”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次苗疆之行,几乎身死道消,却也得此机缘,或许对未来斩龙有难以估量的助益。
宋濂在一旁道:“先生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只是……我们如今该去往何处?回南京复命吗?”
刘伯温缓缓摇头,目光深邃:“此时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胡惟庸必然已罗织诸多罪名,陛下猜忌未消,我等状态不佳,回去便是任人宰割。”
他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收藏、刻着“九九归一”的帛书,又回想起苗疆、五台山、黄山等地发现的阵纹线索,脑海中那庞大的脉络逐渐清晰。
“下一个关键之处,若我所料不差,应在东南。”刘伯温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了浙江行省的一处,“青田。”
“青田?”宋濂一怔,“先生的故乡?”
“不错。”刘伯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也是那‘紫微帝脉’雏形所在之地。所有线索,似乎最终都隐隐指向那里。‘九九归一’……或许那‘一’,便应在紫微帝脉之上。浑天教与那‘龙帝’,绝不会放过此地。”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青田,将是一切谜底的最终揭晓之地,也将是风暴最终汇聚的中心。
“那我们便去青田!”铁冠道人接口道,“正好让你回乡静养,老道我也好就近护着你。至于南京那边,管他朱皇帝和胡惟庸怎么想,天高皇帝远!”
计议已定,马车转而向东南方向而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们离开苗疆数日后,途经一处官道旁的茶肆打尖时,铁冠道人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在暗中窥伺。
“有尾巴。”铁冠道人压低声音对车内的刘伯温道,“身手不弱,像是官面上的鹰爪子,还有……一股子阴邪气,怕是浑天教的杂碎也混在里面。”
刘伯温闭目感应,虽灵力微弱,但神魂经过龙蛊晶滋养,感知更加敏锐。他确实感觉到两股不同的气息在远处交织,一股带着锦衣卫特有的煞气与冰冷,另一股则更加隐蔽,带着浑天教那令人厌恶的污浊感。
“胡惟庸的手笔……他果然不愿放过我们。”刘伯温淡淡道,“浑天教更是欲除我而后快。看来这归途,不会太平了。”
“怕他个鸟!”铁冠道人哼道,“只要不是千军万马,老道我护着你们两个病号,杀出一条血路还是没问题的!”
刘伯温却摇了摇头:“不可力敌。我等状态不佳,且对方在暗,我们在明。需设法摆脱,或……借力。”
他沉吟片刻,对宋濂道:“宋学士,劳你执笔,以我的名义,修书两封。”
“先生请讲。”
“一封,致予浙闽总督方国珍旧部,如今归顺朝廷,驻扎温州一带的将领陈友定。信中只叙旧情,提及我欲返乡养病,望其照拂一二,不必提及遇袭之事。”方国珍虽已败亡,但其旧部在地方仍有势力,陈友定曾与刘伯温有数面之缘,对其颇为敬重。
“另一封,”刘伯温顿了顿,“致予……燕王府,长史葛诚。语气需恭敬,言明我遭奸人构陷,被迫离京,如今重伤返乡,路途恐不太平,恳请燕王殿下看在昔日微末情分上,予以庇护,刘基感激不尽。”
宋濂闻言,心中一震。致信陈友定尚可理解,但致信燕王朱棣……这可是极其敏感之举!燕王与朝廷关系微妙,此举无异于将把柄送入他人之手!
“先生,这……”宋濂迟疑。
刘伯温平静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陛下猜忌已深,胡惟庸步步紧逼,若无一强援震慑,我等恐难安然抵达青田。燕王……或有雄主之姿,且其麾下姚广孝曾与我有一面之缘,留有善缘。此举虽有风险,但亦是无奈之下的破局之策。信中言辞需把握好分寸,只求庇护,不言其他。”
宋濂见刘伯温心意已决,且分析有理,只得点头应下。
两封书信由铁冠道人设法通过隐秘渠道送出。
而他们的马车,则改变了原定的官道路线,转而绕行更加偏僻、但易于隐蔽的山间小路,向着青田方向,迂回前行。
身后的“尾巴”依旧若即若离地跟着,仿佛在等待最佳的动手时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看似平静的归乡之路,暗地里已是杀机四伏。刘伯温倚在车窗边,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山林景象,眼神沉静。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青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