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离去后,海船上一片寂静,唯有风帆鼓动和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水手们交头接耳,脸上混杂着后怕与兴奋,传说中的生物竟在眼前出现,还出手相助,这足以成为他们吹嘘一辈子的谈资。
林老海捡起烟锅,手还有些抖,他凑到墨羿和玄玑子身边,压低声音道:“墨大人,道长,这事儿邪门,也……也太巧了!那些黑乎乎的鬼东西刚来,鲛人就到了,像是专门等着似的。”
玄玑子抚须沉吟:“无量天尊。确非巧合。鲛人乃水族灵裔,对归墟这等污浊之气最为敏感,或许早已察觉此地异常。她们出手驱赶海怪,是守护海域的本能。只是……”他看向墨羿,“她们最后的指引与那个手势,意蕴深长。”
墨羿的目光依旧落在东南方向,那里海天相接,看似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指向那里,我们便去。”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传令下去,调整航向,全速前进。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戒。”
“是!”承影司精锐领命而去。
航程继续。有了明确的方向,船行的速度更快了些。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海水颜色愈发深邃,近乎墨蓝,天空总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挥之不去的灰霾,连空气都变得沉重黏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腐烂海藻般的腥气。
墨羿腕上的“灵枢护腕”传来的清凉感变得持续而明显,仿佛在对抗着外界无形的压力。腰间的“归墟灵犀盘”虽未再发出强烈警示,但那枚水晶指针始终微微偏向东南,盘面上代表低度威胁的微光一直亮着,提醒着他们正不断靠近危险的源头。
如此又航行了两日。夜里,月华被云层遮掩,海面一片漆黑,只有船上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撕开一小片光亮。
值夜的水手强打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后半夜,万籁俱寂,唯有海浪声规律地响着。忽然,一阵极其缥缈、若有若无的歌声,乘着海风,丝丝缕缕地传入船上众人的耳中。
那歌声非丝非竹,空灵婉转,调子古老而忧伤,仿佛在诉说着千百年来的孤独与等待。歌声中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宁静,又泛起淡淡的哀愁,昏昏欲睡。
“不好!是鲛人歌!捂住耳朵!”林老海经验老到,听到这歌声,脸色骤变,急忙低吼提醒。一些年轻的水手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动作变得迟缓。
玄玑子早已警觉,他盘膝坐在甲板中央,手掐清心诀,口中诵念《净心神咒》,一圈柔和的清光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勉强抵御着那魔音的侵蚀。“此歌并无杀意,更像是一种……呼唤,或者试探。”
墨羿站在船头,岿然不动。他的意志经过千锤百炼,这歌声虽能引动心绪,却难以动摇其根本。他凝神细听,发现那歌声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船体周围的海水中隐隐传来。
他示意手下保持镇定,自己则缓步走到船舷边,向下望去。
在漆黑的海水中,隐约可见几道模糊的、散发着微弱莹光的身影在随波浮动。正是前几日见过的鲛人。她们并未靠近,只是环绕着船只游弋,空灵的歌声持续不断。
为首的那名年长鲛人缓缓浮出水面,月光偶尔从云隙中洒落,照在她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她再次看向墨羿,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警惕、希冀,还有深深的忧虑。她停止了歌唱,抬起手,这一次,不是指向远方,而是指向船下的海水,然后做出一个“下潜”的手势,紧接着又连连摆手,脸上露出警告的神色。
“她是在说……水下有危险?让我们不要从水下走?”玄玑子也来到船舷边,解读着鲛人的肢体语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了几点幽幽的、绿油油的鬼火般的光点,正朝着船只的方向快速移动!同时,墨羿腰间的“归墟灵犀盘”发出了比之前更急促的嗡鸣,盘面上的灰光大盛!
“敌袭!准备战斗!”墨羿厉声喝道,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所有人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承影司精锐各就各位,弩箭上膛,紧张地注视着那迅速逼近的绿光。
水下的鲛人们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啸声,像是在示警,随即纷纷潜入深水,消失不见。
那几点绿光越来越近,借着船上灯火和微弱的月光,众人终于看清,那竟是三艘造型怪异的小艇!艇身狭长,如同鬼影,通体漆黑,不见人影,只有船头悬挂着散发绿光的灯笼。它们破开水面,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呈品字形直扑而来!
“是归墟的爪牙!放箭!”墨羿下令。
嗖嗖嗖!淬炼过的弩箭离弦,带着尖啸射向那三艘鬼艇。然而,箭矢撞在艇身上,竟发出“叮叮”的金铁交击之声,被弹了开去!那艇身显然覆盖着特殊的防护!
鬼艇速度极快,转眼已靠近大船。只见艇身侧面突然打开几个孔洞,数条前端带着铁钩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牢牢扣住了大船的船舷!
“他们要接舷!”林老海嘶声大喊。
与此同时,鬼艇上黑影晃动,数个身着黑色水靠、面目模糊的身影跃上锁链,如同鬼魅般沿着锁链向大船飞速攀来!他们手中握着奇形怪状的兵刃,刃身泛着与归墟之力同源的污浊光芒。
战斗,一触即发!
墨羿眼神一冷,反手摘下强弓,搭上一支特制的破甲箭,真元灌注,箭簇瞬间泛起白芒。“瞄准锁链连接处!”
箭如流星,精准地命中一艘鬼艇与锁链的连接扣环!“轰!”一声闷响,那扣环竟被蕴含真元的一箭炸开,锁链瞬间脱落,正在其上攀爬的几个黑影惨叫着坠入海中。
另外两艘鬼艇上的敌人已经跃上甲板,与承影司精锐及水手们战作一团。这些敌人身手诡异,力量奇大,兵刃上的污光更是能侵蚀寻常刀剑,一时间,甲板上金铁交鸣,呼喝不断,陷入了混战。
玄玑子挥动拂尘,道道清光如鞭扫出,将一名试图偷袭墨羿的黑影击退,清光与那污浊兵刃接触,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墨羿弃弓用刃,一对短刃在他手中化作夺命的寒光,身影在甲板上穿梭,每一次闪现,必有一名敌人溅血倒下。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多余,专攻敌人要害与关节,即便对方有污光护体,也难以完全抵挡他蕴含内劲的精准打击。
然而,敌人数量不少,且悍不畏死。更麻烦的是,那两艘鬼艇依旧紧紧吸附在船边,不断有新的敌人试图攀爬上来。
“必须毁掉那两艘艇!”墨羿格开一柄劈来的弯刀,对玄玑子喊道。
玄玑子会意,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凝聚起一团炽烈的阳炎真火,就要向一艘鬼艇掷去。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船体周围的海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无数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水面。紧接着,十几道矫健的银色身影破水而出,正是去而复返的鲛人!她们手持珊瑚长戟、贝壳盾牌,甚至有的空着手,但她们的手指锋利如刀,口中发出的高频音波如同无形的利刃,瞬间扰乱了那些归墟爪牙的动作!
鲛人们加入战团,她们在水中的力量远超常人,动作灵动迅猛,与承影司精锐配合,瞬间扭转了局势!
那名年长的鲛人女战士更是勇猛,她手中的珊瑚长戟挥动间,带起道道冰蓝色的水刃,轻易地撕裂了敌人的黑色水靠,将其逼得节节败退。
在鲛人的帮助下,剩下的两艘鬼艇很快被摧毁,船上的敌人也被尽数歼灭,尸体落入海中,迅速被黑暗吞没。
战斗结束得很快,甲板上留下些许狼藉和几具敌人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归墟之力的腥臭。
鲛人们没有停留,她们深深地看了墨羿和玄玑子一眼,尤其是对墨羿腕间的护腕再次投以注视,随后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回海中,消失不见。
海面再次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一场噩梦。
“她们……又救了我们一次。”一名承影司精锐喘着气说道,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玄玑子看着恢复平静的海面,长长吐出一口气:“无量天尊。鲛人此举,绝非偶然。她们与归墟,乃死敌。而她们屡次相助,恐怕……是有求于我们,或者说,有求于帝君。”
墨羿擦去短刃上的污血,收刀入鞘。他走到船舷边,看着鲛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护腕和腰间已恢复平静的灵犀盘。
月下鲛歌是示警,暗礁杀机是考验,还是归墟的阻拦?鲛人所求,究竟是什么?而距离那传说中的“泪珠岛”,还有多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风带来远方隐约的雷声,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