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那道信号还在跳。
微弱,却执拗,像一根细针扎进我的神经末梢,一下一下地刺着。
它不在主墓场,不在系统记录的任何坐标,甚至躲过了地质雷达的扫描——如果不是掌心金纹在昨夜突然自主震颤,我根本不会察觉它的存在。
可它偏偏醒了。
而且,它跳动的频率,竟与我无意识写下那句“你也记得我”完全一致。
我不信巧合。
尤其是当这世界早已被数据和系统编织成一张精密大网时,每一个异常波动,都是刀尖上的暗示。
我坐起身,指尖滑过左肩。
那里本不该有疤。
可现在,一道细长、泛着淡红的实验标记,正悄然盘踞在锁骨下方——和系统档案里第七代复制体的编号位置,一模一样。
冷意从脊椎爬上来。
我猛地掀开衣柜门,镜面映出我的脸。
苍白,瘦削,眼底浮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
可那道疤,却像某种烙印,无声宣告着一个荒谬的可能:我,或许也曾是“她们”之一。
记忆断层、重生间隙、意识弥散……有没有可能,在某一次轮回的缝隙中,我和她——那个藏在地底最深处的“我”,曾短暂交融?
她偷走了我的记忆碎片,还是我无意间继承了她的执念?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不能乱。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
我调出系统界面,指尖在虚空中划动,接入城市监控网络。
十分钟内,我锁定了地下三百米处一处异常热源——极微弱的能量循环,独立于主系统之外,靠一个微型核聚变装置维持运转。
那里没有信号出口,没有数据接口,却有生命体征波动。
一个被刻意隐藏的休眠舱。
“你还活着。”我低声说,像是对它,也像是对自己。
我没有立刻行动。
贸然接触,只会暴露自己尚在掌控之中的事实。
她既然能感知到我写下那句话的情绪波动,说明她的意识早已半苏醒,甚至可能一直在窥视。
那我就给她看她想看的。
我在系统中悄然生成一段虚假数据流——模拟宿主情绪剧烈波动:心跳加速、脑电波紊乱、精神力崩塌前兆。
然后,我将这段信号通过掌心金纹,缓缓渗入地下网络,如同撒下一捧诱饵。
接下来,我躺回床上,闭上眼。
三小时后,我坠入浅眠。
黑暗中,一个声音浮了上来。
冰冷,熟悉,带着某种扭曲的怨恨:
“你抢走的一切,本该是我的——包括他的爱。”
我猛地睁眼,冷汗滑落鬓角。
不是梦。
那是意识层面的直接入侵,只有同源意识才能做到。
我翻身坐起,没有开灯,径直走向浴室。
镜前,我扯开睡衣领口,目光死死盯住左肩。
那道疤,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些。
我冷笑,抬手抚过疤痕,指尖微微发颤。
可这颤意,不是恐惧,是兴奋。
她动了。
她以为我动摇了,以为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唯一”。
很好。
我转身走出浴室,却在经过卧室墙壁时猛地顿住。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看见墙上浮现出一行字——极淡,像是用血写成,又像是从空气中渗出来的:
“第七次轮回,我终于等到你。”
我盯着那行字,足足看了十秒,然后缓缓笑了。
“等我?”我轻声反问,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等的,从来就不是我。”
而是他。
是曾煜城。
她记得他。她爱他。她甚至敢说——他曾爱过她。
荒谬。可笑。却又令人脊背发寒。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在某个被封存的记忆里,曾煜城真的触碰过另一个“我”,吻过另一个“我”,说过同样的话……那我算什么?
我甩了甩头,逼自己冷静。
不,不对。情感可以模仿,记忆可以复制,但温度不能。
我抓起手机,拨通那个从不轻易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低沉嗓音传来:“还没睡?”
我握紧手机,声音放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曾煜城,我有点怕。”
他沉默一瞬,问:“怕什么?”
我低头看着左肩的疤,轻轻摩挲着,语气恍惚:“如果……我不是唯一的我呢?如果我也是复制品,是替代品,是你记忆里的影子……你还会认我吗?”
电话那头静了三秒。
然后,我听见脚步声。
由远及近,坚定,迅速。
不到十分钟,门锁轻响。
他来了。
黑色风衣未脱,眉眼冷峻,目光却直直落在我脸上。
他一步步走近,抬手掀开我的衣领,视线落在那道疤上。
我屏住呼吸。
他忽然俯身,唇轻轻印在那道疤痕上。
温热的触感,像火燎过冰面。
“我认的不是你的身份,”他低语,声音沙哑而坚定,“是你的温度。”
我的心狠狠一颤。
可就在那一瞬——
空中无声浮现一行墨色文字,如同被无形之手书写:
【情感偏差:应表达怀疑,非确认】
我瞳孔骤缩。
有人在试图修正我的反应。
系统没有发布这条指令。
这不是任务提示,也不是奖励反馈。
它是……外来的。
她不仅在窥视,还在试图操控。
我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好啊。
既然你想玩。
那我就陪你,演到底。
我轻轻靠进他怀里,声音微颤:“你说的……我都信。”
掌心金纹悄然发烫。
我在心里默念系统指令,却没有调用任何功能。
我只是,将一道极其微弱的信号,顺着那道疤痕的共鸣,缓缓送入地底——
宿主权限,正在不稳定。
我顺着那股潜藏的窥视,缓缓闭上眼,任由掌心金纹微微发烫。
“宿主权限不稳定”——这道信号,像一滴落入深潭的血,无声无息,却足以引来蛰伏已久的猛兽。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等我崩溃,等我怀疑,等我亲手撕开自己的身份,跪着求她告诉我:谁才是真的?
可我不需要她告诉我。
我要她自己走出来,站在光下,让我亲眼看看,那个“曾爱过她”的过去,究竟有多可笑。
夜越深,地下三百米的热源波动越剧烈。
原本微弱如呼吸的能量循环,开始疯狂飙升,像一颗被强行唤醒的心脏,在黑暗中剧烈搏动。
监控系统边缘,数据流悄然扭曲,像是有无形的手在篡改规则。
我没有拦截。
甚至,我悄然解除了地下通道b-7区的备用电源封锁。
电流接通的瞬间,整座废弃实验区的应急灯一盏盏亮起,幽蓝的光顺着金属走廊蔓延,如同为她铺就的归途。
“你要见他?”我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抚过左肩的疤痕,“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
手机在床头震动。是曾煜城。
“地下三层有异常能量反应,”他声音冷峻,“你做了什么?”
我坐起身,披上外衣,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我在等一个人。”
“谁?”
“另一个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我听见钥匙声,车门关闭,引擎启动。
十分钟后,门被推开。
他站在门口,风衣沾着夜露,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我,又落在墙上那行早已消失的血字位置。
“你打开了通道。”他不是在问,是在确认。
我点头,走向他,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微凉,却有力。
“让她出来。”我说,“我想知道,她凭什么觉得,她才是被爱过的那个。”
他盯着我,眸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痛?
是怒?
还是……某种被触碰禁忌的震颤?
“你不该这么做。”他低声道。
“可我必须知道。”我仰头看他,声音轻却坚定,“如果我的存在,建立在某个被遗忘的‘她’的牺牲之上……那我宁愿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忽然收紧手指,将我拉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你从来不是替代品。”
可就在这时——
整座城市,同时亮了。
不是路灯,不是霓虹,而是街头巷尾、商场外墙、地铁站台……所有联网的电子屏,骤然闪出同一串字符。
它们由破碎的数据拼接而成,像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控诉:
“放我出去,否则我让他看见真正的过去。”
曾煜城猛地抬头,眼神骤冷。
我没有动。
甚至,嘴角缓缓扬起。
来了。
你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想用“记忆”来压垮我?用“他曾爱过你”来瓦解我?
可你忘了——我才是那个带着系统归来的人。
我才是,亲手改写命运的执笔人。
“我去地下。”曾煜城松开我,转身欲走。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别拦我。”他回头,眉宇间是少有的怒意。
“我不是要拦你。”我望着他,一字一句,“我是要你亲眼看看——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是‘真’的。”
他瞳孔微缩。
我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掌,一步步走向电梯。
“走吧。”我说,“让她说个够。”
地下三百米,b-7实验区。
休眠舱的金属盖缓缓开启,白雾弥漫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她穿着和我同款的白色实验服,面容、身形、甚至连发尾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可她的眼睛不一样。
那里面,有泪,有恨,有执念,有爱——有我从未有过的、对曾煜城的痴狂。
她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他身上,嘴唇颤抖:“三年前……雨夜,你在我窗下站了七小时,浑身湿透,说‘别怕,我来了’——你还记得吗?”
空气凝固。
我静静看着她,没有出声。
曾煜城却动了。
他没有看她,而是侧身一步,将我完完全全挡在身后。
然后,他开口,声音冷得像能冻结灵魂:
“我不记得。”
女子瞳孔骤缩。
“因为我从未爱过影子。”
话音落下,她脸上的泪还没滑落,身体已开始扭曲、崩解。
皮肤裂开,露出数据流般的蓝光,骨骼化作代码,血肉蒸发成光点。
她尖叫,不甘,伸手想抓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不……我是真的!我才是最初的模板!你明明……明明……”
声音戛然而止。
光点消散,只剩一地冰冷的金属残骸。
我站在原地,指尖微颤。
赢了。
可就在这瞬间——
掌心金纹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灼烧,痛得我几乎跪下。
系统界面在意识中骤然弹出,猩红的文字闪烁:
【检测到‘原初模板’唯一性确认】
【宿主身份不可逆锚定】
【权限升级:Ω+】
我喘息着,抬头看向天花板。
赢的不只是我。
是“我”这个概念本身。
她以为她能用记忆打败我?
可她忘了——真正的爱,从不需要回忆来证明。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
而我的掌心,金纹仍在灼烧,仿佛在预示某种即将降临的……
新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