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刚压住，主匠就掀开了炉盖。
千乃站在三步外，影分身已经提笔在记录板上等着，本体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新配比的铁料昨天就称好了——铁六十五，铜十五，银十，锡六，再加一点锰。纸条折得方正，压在工具箱底下，主匠看了一眼，没多问，直接倒进坩埚。
风门开到中档，火色转蓝。
“这次温度得稳。”主匠盯着炉内，“银比昨儿多三成，再氧化，导流网又断。”
千乃应了声，本体守在炉边看火候，分身则拿着测温铁条，每隔半刻钟插一次。数据记下，不带半点拖沓。
熔到第三轮，金属液终于泛出均匀的银灰。主匠用长钳搅了搅，点头：“行，可以浇了。”
模具是特制的，双层夹心，中间留了导流槽。这是千乃画的图，主匠照着打的样。他一边倒液一边念叨：“你说这层锡铜交界要是真能缓冲应力，以后刀脊就能做得薄些，轻了，出招才快。”
千乃没接话，眼睛盯着冷却过程。
金属凝固得还算平整，表面银丝分布比上回均匀，没见明显断点。主匠敲了敲，声音清亮。
“先过传导。”他说。
千乃接过合金片，掌心贴上去，缓缓注入查克拉。
一成力，读数稳。
三成，波动轻微。
五成，曲线平滑上升。
“七成。”主匠说。
她加力。合金片微微发烫，银丝泛光，记录笔划出一条近乎直线的轨迹。
“通了。”影分身低声报数。
主匠伸手摸接合处，又翻过来看背面：“没淤积，没漏流。”
他抬头，眼角有点松：“比上回强。”
千乃点头，把合金片放进夹具：“试冲击。”
主匠递上冲击锤，包皮的头，老规矩。
“还是十次？”他问。
“先来八次。”她说，“间隔半秒，力度统一。”
影分身固定样品，她亲自挥锤。
第一下，合金凹陷轻微。
第三下，表面开始泛红。
第五下，主匠眯起眼：“有点抖。”
第七下，锤落的瞬间，记录仪的笔尖猛地一跳，划出锯齿。
“停。”主匠伸手。
千乃收锤。
主匠拿过合金片，对着光看，没裂纹。但他不信，掰开检测夹，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
看了半晌，他低声说：“里面有问题。”
千乃立刻召出第二个影分身，启动白眼。
视野穿透金属表层，微观结构在瞳孔中展开。
银丝网络依旧完整，但铜锡交界处，几道极细的裂痕正从边缘向中心蔓延，像被无形的虫啃过。每一次冲击，裂痕就扩展一丝。
“应力集中。”她说，“锡层太厚，缓冲不够，反成了断裂起点。”
主匠没说话，把合金片放进记录盒，盖上盖子。
“今晚不点了。”他说，“炉子得歇，人也得歇。”
千乃没动。
“材料不行？”她问。
“不是材料。”主匠摇头，“是你想的方向太狠。要又导查克拉，又扛连击，还得轻、韧、不裂——这哪是合金，是神兵。”
“可我们得做出来。”她说。
“慢慢试。”他拍了拍炉沿，“不是一晚上能成的事。”
他收拾工具，关风门，熄火。工坊里只剩几盏壁灯亮着。
“你回去睡。”他说，“数据明天再看。”
千乃站着没走。
“让我留一晚。”她说，“不动炉子，只看数据，用白眼复盘。”
主匠回头：“你影分身撑得住？”
她看了眼分身，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长时间维持两个分身，查克拉消耗比预估大。
“能撑到天亮。”她说。
主匠盯着她看了两秒，最后点头：“行。但天亮前必须收了分身，别硬撑。”
“好。”
他走了。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工坊安静下来。
千乃坐到记录台前，把失败的合金片夹在灯下。她闭眼，再睁眼时，白眼已开启。
视线穿透金属，裂纹路径一清二楚。她一边看，一边让分身在纸上画结构图。
一遍，两遍，三遍。
裂痕总是从锡铜交界开始，顺着晶格扩散，最后在银丝节点处爆发。
问题不在导流，不在硬度，而在层次。
一层合金，想扛所有事，注定崩。
她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一种复合装甲——外层硬钢抗冲击，中间蜂窝吸能，内层软金属缓冲震动。
手指在纸上划出三道线。
外层：高强钢，抗冲击。
中层：银铜网，导查克拉。
内层：软锡锰合金，吸收应力。
三层独立，却又嵌合。
不是熔成一块，而是叠起来。
她让分身模拟冷却过程，发现只要控制浇铸顺序，先倒外层钢，再注入中层网，最后压内层软金属，就能形成稳定分层。
难点在衔接。
三金属膨胀系数不同，冷得快慢不一，容易脱层。
她盯着图纸，手指轻敲桌面。
如果……在中层加一道波浪形咬合结构呢？像齿轮咬住两边，不让它滑开。
她立刻画出剖面图，标注每一层厚度：外层两毫米，中层一毫米带波纹，内层一点五毫米。
分身开始计算冷却速率。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影分身的手抖得更明显了。
千乃知道该收了，但她没动。
还差一步。
她翻过纸，在背面写下三步计划：
一、先试双层结构——外钢+中网，验证咬合强度。
二、优化浇铸顺序，控制冷却梯度，防止脱层。
三、申请少量锰矿特供，用于内层缓冲层试验。
末尾，她写了一句：
不求一次成型，只求一步向前。
窗外，天色仍是黑的。
她收回影分身，本体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
再睁眼，把图纸折好，塞进怀里。
起身时，腿有点麻。她扶了下桌角，站稳，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她又回头看了眼熔炉。
冷的。
但她知道，明天它还会烧起来。
主匠靠在工坊外的墙边，手里捏着半截烟草。
听见门响，他没抬头。
“想出来了？”他问。
千乃站在门口，风吹起她的袖角。
“嗯。”她说，“三层结构，分层浇铸。”
主匠哼了声：“听着像传说里的陨铁锻造。”
“不是陨铁。”她说，“是人一层一层，自己垒出来的。”
他掐灭烟草，站直。
“图纸呢？”
她从怀里抽出那张纸，递过去。
主匠接过，借着灯看了眼剖面图，手指划过波浪咬合处。
“这道纹……不好做。”
“能刻。”她说，“你们有微雕刀。”
他盯着图纸，半天没说话。
然后，他把纸折好，塞进怀里。
“明早。”他说，“第一炉，试外层钢。”
千乃点头。
两人站在工坊门口，没再说话。
风从门缝钻进去，吹动了桌上的记录纸，一角翻起，露出背面那行小字。
不求一次成型，只求一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