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小路渐渐开阔,歪斜的木牌后露出几间低矮屋舍。千乃脚步未停,目光扫过村口晾晒的麻布与锈迹斑斑的农具。两名护卫在她身后十余步停下,按苍的叮嘱,不再靠近。
她独自走向那间孤立茅屋。屋前晾绳上挂着一条褪色布条,边缘磨损,样式陈旧——和任务档案里记载的侦察营标识一致。她记下了。
次日清晨,她再次来到门前。柴门半掩,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屋檐下削木片,左腿微跛,动作迟缓。他抬头看见她,眼神一滞,手里的刀没再动。
“巡查水文。”千乃开口,语气平淡,“顺路看看边境村落的情况。”
男人低头继续削木,声音干涩:“这里没河,只有山沟雨季才有水。”
“我知道。”她往前半步,“十年前,你们这支护卫队的任务,你知道吧?”
刀锋一顿,木屑断了线。他猛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往门内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千乃没追,也没解释。她解开外衣扣子,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块玉佩,轻轻放在门前石台上。然后后退三步,垂手站着。
风穿过屋檐下的铁铃,发出几声轻响。
良久,门缝里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将玉佩拾起。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是忍者的手。那人盯着玉佩背面刻的细纹,嘴唇微微抖着。
“玄……玲的女儿?”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
“我是千乃。”她说,“我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靠着门框,许久没动。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出深陷的眼窝和额角一道淡疤。终于,他低声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东西。”
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光。千乃坐在唯一的凳子上,战术册摊开在膝头,炭笔握在手里。阿史靠墙坐着,背脊佝偻,像是不愿面对任何方向。
“先说天气。”千乃翻过一页空白,“那天有风吗?是什么味道?”
他闭了会儿眼。“阴天。风从北面来,带着湿气,还有……一点铁锈混着草根的味道。”
“人呢?你们当时几个人?”
“六个,你父母带队,我在前段探路。”他喉结动了动,“我按惯例提前两里离队,去查一段密道入口。等我回来的时候……只剩血迹,没人。”
“现场有没有打斗痕迹?”
“有。树被震裂,地面塌了一块,但……太干净了。”他睁眼,眼神发虚,“血洒在地上,不是红的,是暗红,黏糊糊的,像陈年的油。可最奇怪的是,查克拉残留一点都没有。那种干净,不像战斗后的消散,倒像是……被人用抹布擦过一样。”
千乃笔尖一顿,迅速记下:消痕术,非自然湮灭,疑似人为清除。
“袭击的人,你见过吗?”
“我没看到全过程。”他摇头,“但我发现了脚印。七个人,穿黑色劲装,没有标记,布料很厚,像是特制的。他们移动的方式不对劲——不是跑,也不是跳,更像是……滑。每一步落地都极轻,但能踩碎石板。”
“体术?”她问。
“不是普通体术。”他忽然抬眼,“他们的拳头砸在地上时,岩石直接炸开,可身体没有发力的征兆。就像……力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千乃记下:忍体术异常,发力模式违背常规经络传导路径。
“查克拉呢?有没有感知到属性?”
阿史沉默了几秒。“冷。非常冷。不是水或冰的那种冷,是……让人骨头发僵的寒意。我靠近战场边缘时,白眼刚开启就一阵刺痛,差点失明。”
她抬眼:“阴寒查克拉?持续性的?”
“对。而且不散。”他声音压低,“我后来偷偷回去看过一次,半年后那片土地还是湿冷的,草都不长。”
千乃合上笔记,静静看着他。“你还记得其他细节吗?比如武器、面具、说话的声音?”
“没有武器。徒手。也没听到说话。”他忽然攥紧拐杖,“但他们走的时候,有一个停了一下,回头看了我藏身的地方一眼。我没动,他也没过来。”
“你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我没回原定汇合点。”他苦笑,“那天早上你母亲跟我说,‘如果情况不对,别硬拼,留命报信’。我就躲进了密道,一直没出来。”
屋内静了下来。
千乃低头检查刚才记录的内容,三条线索清晰浮现:
1. 黑色无纹劲装,行动诡异;
2. 阴寒查克拉,伴随体术爆发;
3. 战后清除痕迹,手法专业且彻底。
她抬起头:“你说‘他们还在看’,是谁?”
阿史脸色变了。“我不敢确定……但这十年,我换了三次住处,每次刚安顿下来,就会发现有人来过。茶杯挪了位置,床单有脚印,但门窗都没破。有一次,我在院子里烧旧衣服,火堆里出现了一块布角——是我当年任务服的一角。”
他盯着门外的树林。“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也知道他们在盯着,所以我们谁都不动,像在等对方先出手。”
千乃点点头,没质疑,也没安慰。她只是把战术册收进怀里,从行囊中取出一套密封药膏和两枚信号符。“这是应急伤药,含止血凝脉成分。信号符能传讯三十里,点燃后会有蓝烟升起,如果你发现异常动静,不必亲自来报,用这个就行。”
阿史没接。“我不走了,也不打算再卷进去。”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她平静地说,“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该活下来的人。”
他怔了怔,最终伸手接过,放进抽屉深处。
临走前,她站在门口问:“你为什么留在这里?明明可以换个身份,去更远的地方。”
他望着屋后那片荒芜的坡地。“你母亲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她说:‘任务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忘了为什么要出发。’”
他顿了顿,“我在这里,至少还能守住这片土,哪怕守的是灰。”
千乃没再说什么。她转身走出屋子,阳光落在肩头,暖得有些刺。
她在村外找了处背风岩壁歇脚,取出笔记,在三大特征旁画了个圈。然后翻到最后一页,写下新的条目:
可疑组织初步画像
成员:至少七人,统一装束,行动协同;
能力:掌握高级消痕术,具备非典型阴寒查克拉,擅长近身破坏性体术;
目标:清除任务痕迹,隐匿存在,长期监视幸存者。
写完,她吹熄炭笔火星,将笔记塞回内袋。
远处,阿史站在屋前,望着她这边的方向。风吹起他半白的发,身影孤瘦。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朝村子最后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依旧立在门口,没挥手,也没走近。
千乃转身迈步,脚底踩断一根枯枝,咔地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