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院角的梅树,枝条轻晃,投在地上的影子像被水打散的墨迹。千乃站在门内,目光落在刚才忍具袋口那道细痕上,手指缓缓松开腰间。
她没动。
片刻后,她退了一步,将门轻轻合拢,木栓落下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屋里油灯还亮着,火苗微微跳了一下,映出她半边侧脸。她没去点别的灯,也没换衣服,而是径直走向墙边那个老旧的柜子。柜门之前是关着的,现在却开着一条缝,像是她离开时忘了锁好。
她蹲下身,手指搭在柜沿,停了一瞬,才慢慢拉开。
里面的东西不多,但每一件都熟悉得让她喉咙发紧。
父亲的忍具袋躺在最上面,深褐色的皮面已经磨出毛边,带扣也有些松了。她记得他总把它挂在训练场的钩子上,任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掏空里面的东西,笑着问她:“今天想不想看爸爸的新苦无?”
她伸手碰了碰袋子,指尖传来干燥而粗糙的触感。空的。就像从那天起,家里再没人用它装过任何东西。
下面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蓝底白花,边缘绣着一圈细密的藤纹。母亲爱干净,每次给她擦手都会用这块帕子,说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不能随便丢。后来她发烧那晚,帕子还盖在她额头上,带着淡淡的皂角味。
她拿起帕子,轻轻展开。
褪色了,但纹路还在。她把它贴在鼻尖,用力吸了一口气。
什么味道都没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平静下来。
最底下是一件小小的族服,袖口打着补丁,领口还歪歪扭扭缝着她的名字。那是第一次参加家族考核时穿的。那天她摔倒了,膝盖破了,跑回家后母亲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千乃啊,疼就喊出来,但别停下。”
她没喊疼,也没停下。
她把族服拿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补丁还是当年那一块,线头都没断。
她一件件放回去,动作很慢,却稳。放完后,她没有立刻关门,而是伸手摸进柜子最深处,从夹层里取出一枚玉佩。
温润的触感贴上掌心。
这是母亲亲手戴在她脖子上的,临走前还说:“别乱跑,饭要吃热的,等我们回来。”
她一直没摘下来。
此刻,她将玉佩举到眼前,借着灯光看它的纹路。一道细细的裂痕横贯背面,是那次她摔跤时磕的。她记得母亲心疼了好几天,说这玉是祖上传下来的,结果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偷偷拿胶漆粘好了。
她低头,解开颈间的绳结,把玉佩取下,轻轻放在手帕中央。
然后盘膝坐下,背靠着柜子,闭上了眼睛。
记忆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不是战场,不是阴谋,也不是那些深夜推演的沙盘和卷轴。
是晚饭时父亲讲的笑话,是他故意把味噌汤喝得哗啦响,惹得母亲笑骂他没规矩;是下雨天母亲抱着她,唱着那首歌“白眼守心,不动如山”;
她呼吸微微颤了一下。
没有哭。
可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沉得喘不过气。
三息后,她睁开眼,抬手将玉佩重新系回脖子,拉起衣领,把它藏进衣服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打开抽屉,取出那本“作战名单”。翻开最后一页,她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提笔在“备用方案”旁加了一句:“若西侧通风井受阻,改由北侧岩缝攀爬突入,路线已标记。”
写完,合上册子,放回原处。
转身走进里屋,从衣柜底层拿出一套黑色夜袭服。布料是特制的,不反光,接缝处做了静音处理。她脱下外袍,换上忍服,拉紧领口,束好腰带。
接着,她从忍具袋中取出查克拉警报符,仔细绑在左臂内侧。符纸贴上皮肤的瞬间,微微发凉,像是提醒她——这一趟,不会再有回头路。
她最后环视了一圈屋子。
灯还亮着,床铺整齐,桌上的茶杯是昨天留下的,杯底有一点没喝完的茶渍。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但她知道,不一样了。
她走过去,吹熄了油灯。
黑暗一瞬间吞没了房间。
她站在原地,适应了几秒,才伸手推开房门。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她迈出门槛,反手将门带上,木栓落下,发出轻微的“咔”一声。
她没有回头。
沿着小径往前走,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实。两侧灯笼依次亮起,是守夜人按例点燃的。她路过时,有人低声行礼,她只微微点头,没说话。
快到训练场时,她停下脚步,伸手探了探忍具袋。
五支雷合金苦无都在,刀刃朝外,排列整齐。她抽出一支,指尖顺着握柄的纹路滑过,确认查克拉传导路径畅通无阻。
收回去后,她抬手按了按胸口。
玉佩还在,贴着皮肤,温温的。
她继续往前走。
训练场入口的旗杆下,已经有几个人影在等候。见她走近,一名队员立刻上前:“千乃大人,全员已集结完毕,等待指令。”
她点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都是熟面孔。有跟她去过边境的老兵,也有刚提拔上来的新锐。他们站得笔直,眼神坚定。
“你们知道今晚要去哪。”她说,“也知道可能有人回不来。”
没人接话。
“我不强迫谁留下。”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如果现在想退出,我不会拦。”
风吹过空旷的场地,掀起一片落叶。
许久,那名老兵开口:“我们不怕死,只怕辜负信任。”
其他人陆续点头。
她看着他们,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按计划,提前两小时潜入山谷外围,保持静默,等待信号。”
“是!”
队伍迅速列队,准备出发。
她正要迈步,忽然顿住。
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指甲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刚才开门时不小心蹭到了门框。一滴血珠慢慢渗出来,顺着指侧滑下,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她抬起手,用拇指抹去血迹,随手擦在忍服袖口。
然后抬起头,看了眼旗杆顶端的族徽。
夜风正吹着它,轻轻摆动。
她转身,走在队伍最前面,步伐稳定,身影渐渐融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