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灯光惨白而明亮,与窗外沉沉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旧纸张和廉价咖啡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无形的、属于规则与秩序的紧绷感。
林晚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对面是一位中年男警官,眉头紧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女警,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林晚。
“……所以说,你们是一个私人组织的‘极限环境考察小组’,在未向本地相关部门报备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北郊山区进行地质与生态考察,遭遇了突发的山体滑坡和极端雷暴天气,所有装备、通讯工具和个人证件全部遗失,在山区迷路了两天后,才徒步走到发现你们的地点?”
男警官复述着林晚刚才的说辞,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是的,警官。”林晚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既疲惫又诚恳,“我们真的很抱歉,给警方添麻烦了。当时情况太突然了……”她适时地垂下眼,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这不是完全的伪装,关闭“门”时的恐怖冲击和时空乱流的撕扯感,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她指尖发凉。
“考察小组?”女警插话,声音清脆,“叫什么名字?隶属哪个机构或公司?考察的具体目的是什么?小组成员名单?”
问题一个接一个,滴水不漏。林晚手心微微出汗,她之前只来得及和最近的玄臻、灰烬简单统一了“探险遇险”的说法,细节根本来不及推敲。
“小组……叫‘磐石勘探’。是……是几个志同道合的爱好者自发组织的,没有隶属机构。”林晚硬着头皮编造,尽量让名称听起来普通,“目的就是一些常规的地质样本采集和野外生存记录。名单……我们队长叫严正(她临时给玄臻安了个姓),队员有李山(山魈)、莫渊(墨渊)、田工(天工)……还有我,林晚。另外几位是我们在本地临时聘请的向导和安保人员。”她把灰烬、谛听和百灵归入了后一类。
“身份证号码呢?哪怕记得一部分也行。”男警官追问。
“记不清了……真的,当时太混乱了。”林晚摇头,这是实情。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漏洞太多了。自发组织、没有报备、全员失忆般记不清证件号、还有那些古怪的“道具”……
“你们那些‘道具’,”女警身体微微前倾,“能解释一下吗?我们初步检查过,材质非常特殊,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合成材料,而且有些部分似乎有……微弱的能量反应,虽然现在几乎测不到了。这不像普通的探险装备。”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林晚心脏一紧。那些调节器的残骸,哪怕只是边角料,其科技水平也远超这个时代。
“那是……我们自己改装和试验的一些小玩意。”林晚努力让声音平稳,“有些用了特殊的合金和能量电池,是我们小组一个成员——就是莫渊,他是机械工程师——的个人爱好。可能不太规范,但绝对没有危险性。这次出来也是想实地测试一下在恶劣环境下的可靠性,没想到……”她再次把话题引回“天灾”。
“个人爱好?能做出那种结构?”男警官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些残骸是违禁品。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精密机械的碎片,而非武器或爆炸物。
这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另一个警员探进头来,对男警官低语了几句。男警官脸色变了变,站起身。
“林小姐,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他说完,和女警一起走了出去,门被重新关上。
林晚靠在椅背上,轻轻吐了口气。她知道,更棘手的部分可能来了。警察一定是发现了更多疑点,或者,那些残骸的检测有了更“有趣”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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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气氛更加凝重。
玄臻独自坐在同样的塑料椅上,背脊挺直,即使帝袍破损,依旧带着无形的威严。他对面是两位看起来级别更高的警官,其中一位肩膀上扛着星。
“严正先生,”肩扛星的警官开口,试图让语气平和,但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让他感到莫名的压力,“你的同伴说你们是一个探险小组。但你的气质……不太像普通的探险爱好者。而且,你们随身的那些冷兵器,”他指了指放在旁边证据袋里的、灰烬的刀和山魈的战斧(已被警方卸下),“做工极其精良,甚至可以说……是艺术品,但也非常危险。这怎么解释?”
玄臻抬眼,金色的瞳孔平静地看向对方:“防身之用。山野之间,难免有野兽。”
他的回答简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笃定。那并非刻意的气势外放,而是久居上位者自然流露的威仪。
两位警官再次感到不适。这个人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一个刚刚历险归来的遇难者,更像一个……审视者。
“那些发光碎片呢?”另一位警官问。
“不明之物。”玄臻答道,“于坠落处附近拾得,见其奇异,故携带。尔等既已检视,可有所得?”
他竟然反客为主,询问起警方检测的结果。
扛星警官眉头紧锁:“初步检测无法定性。已联系市局技术科和……相关部门。在弄清楚之前,你们需要留在这里配合调查。”
玄臻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他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让两位警官感觉仿佛自己才是被询问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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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较大的休息室(暂时作为看管室),灰烬、山魈、墨渊、天工、谛听和百灵坐在一起,周围有两名警员看守。
山魈不耐烦地抖着腿,几次想开口抱怨,都被灰烬用眼神制止。墨渊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着某种符文轨迹,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天工则伸长脖子,好奇地观察着房间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和空调出风口,嘴里嘀嘀咕咕:“单向观测,音画同步,民用级精度……这个世界的监控网络……”
百灵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不时瞟向门口。
只有谛听,从进入警局开始,就保持着高度专注的“倾听”状态。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方向。
“怎么了?”灰烬用极低的声音问。
谛听嘴唇微动,声音细若蚊蚋:“‘杂音’……很近。不是外面……就在这栋楼里。很淡,但是……很‘粘稠’,让人不舒服。在移动……往证物室方向去了。”
灰烬眼神一凛。证物室?是那些残骸引来了什么?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存在着能感知那种能量的“东西”?
几乎同时,询问林晚的男警官和女警回到了房间,脸色更加严肃,手里还拿着一个新的文件夹。
“林小姐,”男警官坐下,打开文件夹,“我们调取了近期北郊山区的气象和地质监测记录。你所说的‘突发山体滑坡和极端雷暴’,在你们声称的时间和地点,并没有相关报告。而且,山区几个主要入口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你们所说的车队或行人进入的记录。”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最大的漏洞,她无法用任何借口弥补。两个世界的“偏差”,或许连地质气象记录都不同,但这一点她无法证实。
“此外,”女警接话,目光紧盯着林晚,“我们对你们其中一位成员——谛听先生——进行了简单的问询。他的回答……有些地方令人费解。他似乎对这里的环境,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感知?或者说是‘不适应’?”
林晚知道谛听的能力可能引起了怀疑。他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东西,在高度紧张或下意识的情况下,可能会流露出来。
“他……他有些特殊的感官,比一般人敏感。可能是这次惊吓过度了。”林晚勉强解释。
男警官摇了摇头,合上文件夹:“林小姐,你们的说辞存在太多矛盾和无法证实之处。那些不明材质碎片,以及你们部分成员异常的表现,让我们无法排除你们与某些……特殊事件或未申报科研活动有关的可能性。为了公共安全,在上级部门和专家抵达之前,你们需要暂时留在局里。”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我们已经联系了民政和社会救助部门,他们会介入处理你们的身份和安置问题。但在此之前,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软禁。虽然不是正式拘留,但他们失去了自由行动的权力。
林晚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没有因为“携带危险武器”或“可疑物品”被正式逮捕。警察虽然怀疑,但缺乏实质证据,更倾向于将他们归类为“身份不明的麻烦遇险者”而非罪犯。
“我们明白了,谢谢警官。”林晚低声道。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光忽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头顶的空调出风口传来一阵极其短暂、频率异常的嗡鸣,随即恢复正常。
两名警官并未在意,以为是普通的电压波动。
但林晚却感到怀中贴身存放的、已经黯淡的纯净碎片,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悸动。
而隔壁房间的谛听,猛地捂住耳朵,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它……来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管道里……电线里……看我们……”
灰烬立刻站起,对看守警员道:“我们有人不舒服!需要空气!”
警员警惕地看了谛听一眼,见他确实脸色难看,便打开了休息室的门,示意可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透气。
灰烬扶着谛听快步走了出去。山魈和墨渊立刻跟上,隐隐形成护卫。天工和百灵也紧张地起身。
走廊里灯光稳定,一切如常。但谛听靠着墙,剧烈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角落一处不起眼的、连接着各种线路的检修口。
“走了……”他虚弱地说,“只是……‘看’了一眼。但那种感觉……冰冷、空洞、带着审视和……饥饿。和蚀渊的狂暴不同,它更……‘有序’的恶意。”
灰烬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如果谛听的感知没错,那么这个世界潜藏的“异常”,不仅存在,而且可能已经具备了某种程度的“智能”或“本能”,甚至能通过现代社会的能量网络(电线、信号)进行极其隐蔽的感知和移动。
警方只是他们面临的第一道关卡。真正的威胁,或许早已无声地渗透进了这座看似正常的城市,此刻,正躲在霓虹灯的阴影和电流的嗡鸣中,静静地观察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通知玄臻和林晚,”灰烬低声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警局……也不安全。”
新的规则之下,危机以另一种形式悄然降临。而他们,甚至连一张合法的身份证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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