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指尖还残留着星轨盘冰冷的触感,意识深处却已烙下那片被黑色藤蔓包围的绿色图景。她抬起眼,看向窗外——净息之间永远是黄昏般的天光,看不见真正的星辰,但此刻,她仿佛能感受到南方那片丛林中,一点微光正越来越快地黯淡下去。
“八天。”玄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手里不知何时已展开一幅古朴的兽皮地图,指尖点在南方的某个区域,“这是极限速度。‘网’既然标记了我们,沿途的阻力会远超以往。”
“那就让祖力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速度。”山魈咧开嘴,露出尖牙,胸口的烙印微微发烫,晶簇迷宫的记忆碎片与南方丛林传来的隐约共鸣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让他血液里某种好斗的本能开始苏醒。
灰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墙角堆放装备的地方,开始检查武器和行囊。她掌心的火焰收敛成温顺的一簇,但那双眼睛深处,幽蓝的火苗在跳动——那是炎姬留下的战斗本能,也是对“网”这种东西纯粹的、燃烧的敌意。
墨渊的目光落在林晚苍白的脸上。“你的负担最重,”他语气平直,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共鸣通道是双向的,你‘看’到了他们,‘网’也更深地‘看’到了你。再次面对那些藤蔓时,你的意识会成为首要攻击目标。”
“我知道。”林晚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手脚仍在细微颤抖的虚脱感,“守碑人前辈在帮我稳固精神壁垒。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悬浮在共鸣室中央、光芒已恢复平稳的星轨盘碎片,“我留了点‘东西’在它那里。下次如果‘网’再想沿着共鸣追过来,或许会收到一个……惊喜。”
阿武搬来一个沉重的箱子,里面是这段时间制作的符箓和简易能量装置。“远程传送做不到,但用这些强行提速,或许能把八天压缩到六天半。”他看向玄臻,带着工程师特有的、面对难题时的跃跃欲试,“前提是,我们得找到几条还没被‘网’完全污染的地脉支流。”
守碑人的虚影在房间中央缓缓凝聚,比以往更加凝实,显然这次危机让他不得不动用更多留存的力量。“南方丛林的守林一族……我在古籍残卷里见过只言片语。他们守护的不仅是碎片,更是‘天地净阵’的‘生门’枢机。‘网’如此急切地想要吞没那里,恐怕不止是为了碎片本身。”
“生门?”玄臻眉头紧锁,“您的意思是……”
“净阵七枢,各有司职。净息之间是总览与记录的‘明堂’,而南方丛林对应的,很可能是整个大阵循环再生的关键节点。”守碑人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沉重的告诫,“一旦‘生门’失守,即使我们集齐所有碎片启动净阵,大阵也将残缺不全,效力大减,甚至可能……无法逆转‘网’造成的侵蚀。”
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的寂静里,多了几分豁然开朗的寒意。
“所以这不是简单的救援或争夺碎片,”墨渊缓缓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这是一场关于这个世界能否‘恢复’的战役。输掉南方,我们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但赢下南方,我们才真正拿到了治愈这个世界的‘药引’。”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林晚扶着墙壁站起身,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六天半……我们必须在六天半内,撕开‘网’的包围圈,见到守林人。”
计划在紧张而高效的气氛中迅速制定。每个人都知道,这可能是离开净息之间后最危险、也最不容有失的一次行动。他们不再是为了一线渺茫希望而挣扎求存的逃亡者,而是手持关键钥匙、意图扭转天平的主动出击者。
身份转变带来的,是更沉重的责任,与更炽烈的决心。
休整的十二个时辰在忙碌中转瞬即逝。当队伍再次集结在净息之间出口时,每个人都已全副武装,神情肃穆。星轨盘的核心碎片被小心封装在一个特制的隔绝容器中,由玄臻贴身携带。林晚走在队伍中间,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周身隐隐流动着一层极淡的银光——那是守碑人帮助她固化的精神防护。
“记住,”玄臻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给予他们短暂喘息和无数知识的庇护所,“我们或许能回来,或许不能。但无论结果如何,从这里开始,人类将不再只是‘网’的猎物。”
没有豪言壮语,众人只是沉默地点头。
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永恒的黄昏隔绝。眼前,是通向未知与凶险的幽暗地脉通道,以及通道尽头,那片正被黑暗疯狂蚕食的绿色世界。
阿武激活了第一个提速符阵,微光笼罩众人。山魈一马当先,踏入光芒之中,胸口的烙印与手中战斧同时低鸣。
灰烬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已闭合的石门,掌心火焰无声燃起,又悄然熄灭。她眼中闪过一个模糊的、不属于自己的画面——滔天的烈焰,以及烈焰中一个逐渐消散的、带着释然笑意的女子身影。
她甩了甩头,将杂念摒除,快步跟上队伍。
幽蓝的符阵光芒亮起,吞没了他们的身影。通道深处,仿佛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那是被惊扰的地脉能量,也是潜伏在阴影中、等待已久的恶意注视。
南方,丛林中。
守护巨树的光芒,又黯淡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