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诏狱最深处,杨志趴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遍体鳞伤,新伤叠着旧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
但他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眼前仍在不断浮现赵狗儿被拖进来时血肉模糊生死不知的惨状。
那一声声鞭挞,仿佛不是抽在自己身上,而是抽在他的灵魂之上。
又一位义士,因他杨家之事,遭此弥天大难!
无力感与滔天怒火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隔壁牢房,武松以头抵着石墙,牙关紧咬,额角已然磕破,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兄弟受刑的声响如凌迟般折磨着他的神经,镣铐被他挣得咯咯作响,却无法突破这精钢禁锢。
鲁智深在遥远的“百兽窟”中,虽成了囚犯们的“王”,但也被特殊的重镣牢牢锁在一根石柱上,空有一身神力,难以施展,只能焦躁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动静,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疤面狱头带着狞笑,甩着沾血的皮鞭,欣赏着杨志的惨状:“啧啧,还真是块硬骨头。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等料理了你,再去好好伺候你那两个兄弟...”
他话音未落,牢门外甬道中突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杨志的牢门外停住。
疤面狱头皱眉回头,刚想呵斥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打扰,却见铁门外火把通明,映照出一队全身黑色铁甲,连面部都笼罩在铁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武士!
这些武士气息沉凝,行动间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爬出的煞气,远非寻常皇城司缇骑可比!
为首一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同样黑甲铁面,胸前刻着一个淡淡的金色龙纹。
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声音透过面甲,沉闷而极具威严:“圣旨到!罪囚杨志接旨!”
圣旨?
疤面狱头愣住了,这深更半夜,怎么会突然有圣旨传到这诏狱死牢?
而且来的还是...他目光骇然地看着那些黑甲武士,这是直属于官家的“铁龙卫”,轻易不出宫禁!
牢门被打开,那铁龙卫首领迈步而入,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杨志和一旁的疤面狱头。
疤面狱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连忙躬身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铁龙卫首领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声音在死牢中回荡:“诏曰:朕闻皇城司拿获二龙山匪首杨志等,本欲严惩。然念其祖上杨业、杨延昭世代忠良,有功于国,朕心恻然。特旨,即刻提出杨志,移交铁龙卫,密押候审。钦此!”
这道圣旨来得突兀至极,内容更是含糊其辞,充满了疑点。
但那明黄绢帛和“铁龙卫”的身份却是千真万确!
疤面狱头彻底懵了,结结巴巴道:“这...这位大人...此乃重犯...是否需禀报蔡太师和皇城司...”
“嗯?”铁龙卫首领冷哼一声,“圣旨在此,尔欲抗旨?”
他身后两名铁龙卫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之上,杀气立刻弥漫开来。
疤面狱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不敢!小人不敢!这就放人!这就放人!”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欲解开杨志的镣铐。
“不必了。”铁龙卫首领却阻止了他,“人,我们带走。镣铐,稍后自会处置。”
说罢,一挥手,两名铁龙卫上前,毫不费力地将重伤的杨志架起,向外走去。
杨志心中亦是惊疑万分。
官家如何突然得知消息?这圣旨是真是假?铁龙卫为何此时出现?
他本能地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诡异,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暂且隐忍,暗中观察。
经过隔壁牢房时,杨志努力侧头,看向武松。
武松也正透过栅栏缝隙望来,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与疑惑,却对杨志微微点了点头。
铁龙卫架着杨志,迅速离开死牢区域,并未走向诏狱出口,反而向着更深处更加偏僻的甬道走去。
沿途遇到的狱卒,见到这队煞神般的铁龙卫,皆吓得避让两旁,无人敢问。
越走越是偏僻,灯火越发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铁甲摩擦的单调声响和沉重的脚步声在幽闭的空间回荡。
杨志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这绝非正常的移交羁押!
忽然,那铁龙卫首领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
他缓缓转过身,抬手摘下了那沉重的铁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杨志完全陌生目光锐利的中年人的脸。
他对着杨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并无恶意的笑容,低声道:“杨制使,受惊了。在下并非铁龙卫,此乃矫诏。”
“什么?”
杨志虽有所猜测,但闻言仍是心头巨震!
矫诏!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些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