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前朝水师的‘磐龙库’?”
孙立的声音带着震惊。
“不错。”孙新冷冷道,“韩滔用命换来的情报是真的。吴用之他们,想私吞这股力量,用来做什么?巩固权势?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大哥,你身在官场,应该比我更清楚,一旦这些东西落入他们或者倭寇之手,登州、乃至整个大宋沿海,会变成什么样子?”
孙立握着绢帛的手,微微颤抖。
他当然清楚!
拥有这样一支隐藏的武装,吴用之等人简直可以在这登州地界上为所欲为,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官场的倾轧,上司的压力,律法的框格,在眼前这血淋淋的真相和弟弟那近乎绝望的期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自己究竟在守护什么?
是这样一群蛀空国家、勾结外敌的蠹虫吗?
是这样一套已经沦为某些人私欲工具的王法吗?
不!
他伸手,紧紧握住了孙新那只有些冰凉的手。
“二弟,”孙立的声音低沉,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大哥……错了。”
孙新愣住了,看着大哥那充满了决绝和歉疚的眼神。
“大哥不该把你关进死牢,不该带着兵马来……‘清剿’你。”孙立一字一句地道,“这身官袍,这副枷锁,蒙蔽了我的眼睛,也差点……让我失去了唯一的弟弟,失去了做人的良心!”
“大哥……”孙新反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得对,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孙立的目光扫过那卷绢帛和巨大的洞窟,“守护这里,就是守护登州百万百姓,就是守护大宋的海疆!这,才是我们孙家男儿该做的事!”
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所有的隔阂、误解、怨怼,在这一刻,冰消瓦解。
血脉亲情和共同的道义,终于冲破了世俗的枷锁。
“可是,大哥,”孙新担忧地看了一眼洞穴入口方向,“外面的官兵……”
“放心。”孙立站起身,恢复了兵马提辖的威严,但眼神已截然不同,“跟我出来的,大多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心腹之人。吴用之安插的眼线,刚才在清剿倭寇时,我已经借机‘处理’掉了几个。剩下的,不足为虑。”
他走到洞口附近,召集了所有带队军官。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孙立沉声道:
“诸位兄弟,今日之事,关乎国运,亦关乎我登州百姓生死存亡。洞内情形,尔等已亲眼所见。知府吴用之,勾结豪绅祝朝奉、京城权宦,私通倭寇,意图窃取前朝军械库以谋私利,证据确凿!”
他举起手中的《东海遗珍图》:“本官现已查明真相,决定拨乱反正!尔等可愿随我,铲除国贼,保护家园?”
军官们面面相觑,脸上皆有震惊之色。
但看到孙立那决绝的眼神,想起平日提辖大人的为人,以及洞内这令人震撼的军械库和倭寇的尸体,大多数人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愿追随大人!”众人齐声低吼,声音在洞窟内回荡。
“好!”孙立目光如电,“即刻起,封锁岛屿,清理残余倭寇,修复防御工事!以此‘磐龙库’为根基,我们要在这海外孤岛,竖起讨逆的大旗!”
“得令!”
接下来的日子,岛屿上忙碌而有序。
残余的倭寇被彻底肃清。
水师官兵在孙立的指挥下,开始利用洞窟内的军械和材料,加固洞口,设置防御阵地,甚至尝试修复和操作那些相对完好的弩炮。
孙新虽然伤势不轻,但在军医的精心治疗和自身强悍的体质支撑下,恢复得很快,也开始参与到防御布置中,他将自己与倭寇、杀手搏杀的经验,以及探索洞窟时发现的机关巧妙结合起来,提出了许多实用的建议。
兄弟二人,一个统筹全局,沉稳如山。
一个机变百出,悍勇如火,配合得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默契。
期间,他们派出的斥候小船,带回了更令人担忧的消息——登州方向,吴用之似乎察觉到了水师的异常,正在调集其他不属于孙立直接管辖的兵马,甚至可能联络了更多的倭寇势力,意图不明。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海平线之外酝酿。
这天傍晚,孙新拄着一根临时削制的拐杖,站在洞穴入口附近一块高耸的岩石上,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壮丽无比,却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孙立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担心登州?”孙立问道。
孙新点了点头:“吴用之不会善罢甘休。他背后是京城的董贯,能量巨大。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会对登州百姓不利,或者……派来更强大的力量围攻此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立语气平静,“我们占据地利,拥有军械,更有大义名分。只要内部团结,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他顿了顿,看向孙新:“况且,我们并非孤军奋战。泥菩萨那边,应该已经将消息和账册副本,通过其他渠道散播出去了。朝中,未必没有人想动董贯。江湖上,梁山的势力也在暗中关注。”
孙新有些意外地看了大哥一眼。
他没想到,大哥在决定反戈一击后,竟然思虑得如此周详,连梁山这条线都考虑到了。
“大哥,你变了。”孙新由衷地道。
孙立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和沧桑:“是被你们逼的,也是被这世道逼的。以前总想着在规则内做事,却发现这规则早已被有些人践踏得不成样子。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掀了这桌子,重新立规矩!”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禀报:“大人,二爷!海面上发现船只!不是我们的战船,也不是倭船,看形制……像是来自南边的大型海船,有四五艘之多!”
孙立和孙新同时脸色一凝。
南边的海船?
这个节骨眼上,会是谁?
孙新极目远眺,果然看到海平线上,几个黑点正在逐渐放大,变成清晰的船影。
那些船只体型庞大,帆樯林立,看起来并非商船,更像是……某种武装力量。
是敌?
是友?
孙新握紧了拳头,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孙立则眯起了眼睛,手按上了剑柄,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弩炮就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他转头看向孙新,兄弟二人眼中都闪烁着警惕与决然。
刚刚平息下来的怒海,似乎又将再起狂澜。
而这一次,他们必须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