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推着她向前,岩壁在黑暗中不断后退。她的手指还紧紧抓着那半片青铜面具,边缘的血迹已经发黏,贴在掌心有些发痒。
前方水道微光闪动,一个人影随波漂来。他脸朝下,衣袖撕裂,左臂裸露在外,胎记处皮肤焦黑开裂,像是被火燎过。
沈清鸢游过去,托住那人肩膀翻过来。是云铮。
他的呼吸很浅,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她伸手探他鼻息时,那道火焰状的胎记突然颤了一下,蓝光从裂缝里透出来。
她立刻按住他伤口两侧。皮肤滚烫,但没有血流出来,反而有种粘稠的液体在皮下流动。她用断弦挑开一道裂口,一截金属卡在肉里,反射出幽暗的光。
她小心地把东西取出来。半枚鱼符,青铜质地,表面刻着断裂的龙纹,还有半个“听雨”字样。她记得这个纹路。小时候在密阁见过母亲锁匣里的另一半,两块拼在一起,会组成完整的双鱼交尾图案。
她把鱼符攥进手心,抬头看云铮的脸。他的嘴唇发紫,眼皮底下眼球在快速转动,像是在做梦。
岸上传来脚步声。三个人影站在崖边,手里握着弩。他们没放箭,只是低头往下看。
沈清鸢立刻沉入水中,抱着云铮往侧边游。水流在这里变急,带着他们往前冲。她看见前面有个旋涡,中心塌陷下去,像是通向更深的地方。
她来不及多想。身后传来破空声,一支箭擦过她肩头,钉进石壁。第二支落在两人之间,激起一片水花。
她咬紧牙关,抱着云铮冲进旋涡。
下坠的过程很短。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耳朵嗡鸣,眼前一片漆黑。她本能地收紧手臂,确保云铮还在身边。
落地时撞上软泥。河水没到胸口,四周安静下来。她喘着气,扶着云铮靠到石壁上。
他忽然睁开了眼。
瞳孔涣散,视线对不准焦点。他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母亲说……持鱼符者……能破云家……”
话没说完,他又昏过去。
沈清鸢盯着他左臂。胎记上的蓝光正在消退,裂痕边缘开始结痂。她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鱼符,它还在微微发热。
远处有光。不是月光,也不是火把,而是一种淡青色的微亮,从水道尽头传来。她试着站起来,双腿发软,膝盖一弯又跪进泥里。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先把云铮拖上岸。石台不大,勉强够两人躺下。她检查他伤口,发现胎记下面没有骨头,那块金属像是直接嵌进了肌肉组织。
她撕下一块衣襟包扎,刚系好结,怀里鱼符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表面浮现出几道细线,像是被水泡出来的锈迹,可那些线条连起来,是个地图形状。一条曲线贯穿其中,旁边标着几个点,最后一个点就在他们现在的位置。
她抬头看向发光的方向。水道在那里拐了个弯,隐约能看到石壁上有刻痕。
她扶起云铮,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往那边走。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光线越来越亮。石壁上的刻痕也越来越多,全是些断裂的句子。“……不可轻启”“……血祭三更”“……门在水底”。
最后是一行完整的字:“鱼符合,则门开。”
她停下脚步。脚下的地面不再是泥,而是整齐的石砖。水流到这里分成两股,一股继续向前,另一股钻进低处的一个洞口。那个洞黑得不见底,可鱼符对着它的时候,震动最明显。
她蹲下身,用手试了试洞口的风。凉的,带着一股陈年木头的味道。
云铮在这时又醒了一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节,手指抽动了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去……”他说,“他们会知道……”
“谁会知道?”她问。
他没回答,手松开了。
她把他重新扶好,盯着那个洞口。鱼符还在震。她知道这下面是条路,而且这条路通向某个不该被人发现的地方。
她解开腰带,把云铮绑在自己背上。深吸一口气,踩进洞里。
水立刻淹到脖子。她屏住呼吸,顺着水流往前游。洞内狭窄,石头刮过肩膀,衣服很快被划破。游了十几丈,前方出现岔路。三条水道并列,都一样黑。
她拿出鱼符。中间那条的震动更强。
她选了中间。
越往里,水越冷。她的腿开始抽筋,只能靠手臂用力。头顶的岩石压得很低,有几次差点撞上。她不敢抬头,怕打乱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光亮。不是青光,而是淡淡的黄,像是从缝隙里漏下来的烛火。
她加快速度。
靠近光源时,她放慢动作,悄悄浮上去一点。水面之上是个大厅,四根石柱撑着穹顶。墙上插着几支油灯,火苗跳动。
她把云铮拉上来,藏在一根柱子后面。他还在昏迷,但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她环顾四周。地上铺着石板,角落堆着腐烂的木箱。正对入口的墙上有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一把锁,锁身上刻着和鱼符一样的龙纹。
她摸出鱼符,刚要走近,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云铮的手指在地上划了一道痕迹。
她蹲下身:“你想说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不能开。”
她看着他。他的眼睛睁开了,眼神清醒。
“为什么?”她问。
“钥匙不对。”他说,声音很弱,“鱼符是信物,不是钥匙。开门需要血。”
她想起石柱上的字:“血脉为契。”
云铮点点头:“我母亲说过,只有持有鱼符又流着相同血的人,才能打开这扇门。否则……里面的东西会出来。”
她盯着那扇门。铁皮已经生锈,可门缝里透出的气息让她背脊发凉。
“你母亲是谁?”她问。
云铮闭上眼:“她姓沈。”
沈清鸢愣住。
她还想问,外面水道突然传来哗啦声。有人进来了。
她迅速吹灭最近的一支油灯,拉着云铮躲到箱子后面。水声由远及近,接着是脚步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两个人走进大厅。都穿着云家死士的黑衣,手里提着刀。他们直奔铁门,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在锁上擦了一下。
锁咔哒一声开了。
另一人伸手去推门。
沈清鸢屏住呼吸。她的手摸到了玉律管,虽然断了弦,但还能当武器用。
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云铮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冰凉,力气却大得惊人。
门缝扩大的刹那,一股寒气涌出来。灯光剧烈晃动,其中一名死士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拽进门缝里。另一人想逃,可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黑色的藤蔓窜出来,缠住他的脚踝,硬生生拖了进去。
铁门砰地关上。
大厅重归寂静。
沈清鸢慢慢转头看云铮。他的脸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苍白。
“那是什么?”她问。
云铮靠在箱子上,喘着气:“你说……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沈家最早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