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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血顺着沈清鸢的颈侧滑下,落在她月白锦缎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墨玉箫还贴在她的皮肤上,谢无涯的手指绷得极紧,指节泛着青白。

他双眼发红,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说你不知道?那你刚才用共鸣术看到那八个字时,为什么手抖了一下?”

沈清鸢没有抬手去碰伤口,也没有后退半步。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稳:“我抖,是因为心疼你。”

“你心疼我?”他冷笑,“你们沈家的人,什么时候会为别人心疼了?你父亲娶我母亲做妾,是为了接近谢家;你来听雨阁,是为了查天机卷;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不是早就知道‘医武双绝’的血能破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用我母亲的命,换你沈家的机会?”

她没答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将唇边的律管轻轻放回袖中。然后,她从琴匣里抽出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搭在律管两端,拉成一道细弓。

谢无涯瞳孔一缩。

她没把弦当武器,而是用指尖拨了一下。

“铮——”

一声短促的音响起,不高,却像针一样扎进耳膜。谢无涯的手腕猛地一颤,箫尖偏了半寸。

沈清鸢继续拨弦,这一次是一段残曲,调子低而断续,是《断情》的起音。她的手指在弦上滑动,每一个音都压得极准,不快也不急,像是在等什么人跟上来。

谢无涯呼吸变重。他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目光被钉住了。那琴音不是攻击,也不是压制,它只是在重复一个节奏——和他小时候在镜湖边听到的一模一样。

那时他躲在芦苇丛里哭,母亲刚被沉湖。他不敢出声,怕被人发现还活着。可有人来了,坐在岸边,弹了一小段曲子。没有词,只有音,一下一下,像在替他喊疼。

现在这声音又来了。

他的胸口开始发闷,眼前浮现出那天的画面:母亲被绑着手脚,扔进湖心。她没有挣扎,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不是恨,也不是怨,是让他活下去的眼神。

琴音还在继续。

他的手慢慢松了力道,墨玉箫垂了下来,离她咽喉远了些。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踩碎了废墟上的灰烬。一匹黑马冲进院门,马上之人跃下,玄色劲装未卸,腰间长剑已出鞘三寸,剑尖直指谢无涯眉心。

裴珩站在沈清鸢身前,挡住了她半个身子。

他没看她,只盯着谢无涯,声音冷得像铁:“你若伤她一根头发,明日我就带兵踏平谢家祖祠,让你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谢无涯盯着他,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带着点哑,像风吹过裂开的竹筒。

“你要灭我谢家?”他说,“就为了一个女人?”

“不只是为了她。”裴珩说,“是为了我答应过的事。我说过,谁动她,我就让谁一无所有。”

风刮起来,吹动三人衣角。沈清鸢站在中间,左手握着琴弦,右手贴在胸前,心跳很稳。

她开口了:“你信不信我,和你恨不恨他们,是两件事。”

谢无涯看向她。

“你母亲不是叛徒,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了。”她说,“但你不能因为恨他们,就把我也当成敌人。我不是来取代她的。我是来帮你找到真相的。”

“真相?”他声音发涩,“真相就是她死了,我活下来了。她用命保了我,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骂她、羞辱她、把她当耻辱供在心里。我有什么资格再谈真相?”

“你有。”她说,“因为你现在愿意听我说话。因为你刚才那一箫,停下了。”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里的血丝还在,但怒意已经退了。

他伸手,抹去她颈侧的血迹,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一半是龙纹,边缘参差,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他把玉佩抛向她。

沈清鸢伸手接住,入手微凉。

“这是当年我爹交给我的。”谢无涯说,“他说,另一半在沈家人手里。我一直不信,直到昨夜在密室看见那封信。原来你们两家,早就有联系。”

沈清鸢低头看着玉佩,没说话。

“去镜湖。”他说,“那里埋着天机卷的第一块残图。我娘死前说过,真正的答案不在祠堂,不在族谱,而在水底。”

裴珩转头看她:“你要去?”

她点头。

“现在就走?”他又问。

“不能再等。”她说,“如果云容也知道这个秘密,她不会留时间给我们。”

谢无涯后退一步,把墨玉箫别回腰后。他抬头看了眼谢家祠堂的方向,眼神平静得不像刚才那个要杀人的男人。

“我欠她一条命。”他说,“今天这一箫,算是我还清了。”

裴珩收剑入鞘,走到沈清鸢身边。他看了眼她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眼她颈上的伤,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沈清鸢把玉佩收进袖中,转身走向马匹。她的脚步很稳,肩上的琴匣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裴珩牵过另一匹马,递给她缰绳。

她正要接过,忽然停下。

“你还记得七岁那年,在镜湖采的并蒂莲吗?”她问谢无涯。

他一怔,随即点头。

“你说它活不久。”她说,“可你一直留着它。”

他沉默片刻:“我一直觉得,是我护着它。后来才明白,是它拖着我没往下沉。”

“现在我不需要它了。”他说,“我要自己走上去。”

沈清鸢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翻身上马,调整坐姿,一手握缰,一手按在琴匣上。裴珩也上了马,站在她右侧半步的位置,像一道不动的影子。

谢无涯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衣摆。

“你们小心。”他说,“镜湖底下,不止有图。”

沈清鸢勒住马缰,回头看他。

“你不去?”

“我去不了。”他说,“我得回去。那些长老还在,那些画像还在。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的主母是怎么被揭下来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踢了一下马腹。

马儿起步,蹄声敲在碎石地上,清脆而远。

裴珩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废墟大门。晨光斜照,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无涯站在原地,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

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腰间的墨玉箫。然后他转身,朝着谢家祠堂的方向走去。

风卷起地上的灰,扑在他脸上。

他没有抬手去挡。

沈清鸢骑在马上,手指伸进袖中,再次摸到那半块玉佩。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玉佩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刀尖划过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前方水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

镜湖到了。

湖面平静,看不到船,也没有桥。

只有一条窄木栈道,通向湖心一座荒亭。

她勒住马,抬手示意裴珩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没答,只是盯着湖面。

她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震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震动。

琴匣里的律管,也在轻轻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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