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因方才那道短暂却怪异的光柱而骚动未定,空气中还弥漫着紧张与疑惑的气息。夜风还在刮,沈清鸢站在九阙台中央,琴背在身后。她盯着北方那片漆黑的天空,手指微微发紧。刚才那道光柱只闪了三息,却让她心口一沉。
台下众人还没回神,有的半跪着,有的握着兵器发愣。谢无涯站在她侧后方,墨玉箫已经抽出一半,指节抵在箫身,随时能出。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缓,踏在石阶上,一声一声清晰可闻。
沈清鸢转头看去。
裴珩回来了。
他走得很稳,手里托着一块玉佩。双莲交颈,雕工极细,莲瓣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楚。是新的。
他走到台前停下,抬头望着她。
“这个。”他把玉佩举高,“不是权,也不是信物。是我心里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我不争江湖,只争你。”
沈清鸢没动。
她看着那块玉,也看着他。月光照在他脸上,眉间的疤有点发亮。他的右手小指上,玄铁戒还在转动,一圈,又一圈。
台下的人开始骚动。有人低声说话,有人抬头张望。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气氛变了。
谢无涯一步跨到前面,挡在沈清鸢身前。
他没看裴珩,只盯着那块玉。
下一秒,他抬手,猛地拍下。
“啪!”
玉佩摔在地上,裂成两片。莲茎断开,花瓣崩落,碎片溅到石缝里。
“她是我的。”他说,声音不高,也不狠,就像在说一件早就定下的事,“从镜湖那天起,就是。”
全场静了。
连风都停了一瞬。
裴珩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玉,脸上的表情没变。他慢慢弯腰,把其中一片捡起来,放在掌心看了几眼。
然后他抬头,看向沈清鸢:“你要是点头,我立刻走,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沈清鸢终于动了。
她没看他,也没看谢无涯。她转身,把琴从背后取下来,轻轻放在石台上。
她的手指搭上琴弦,先试了一音。
短促,清冷。
接着,她开始弹《无双》。
第一个音落下时,台下有人捂住了耳朵。第二个音出来,前排一个刀客踉跄后退,撞到了同伴。第三个音扬起,三名世家子弟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曲子。
这是用共鸣术灌注过的音律,每一拨弦都带着意志的冲击。
她没有去探谁的心思,也没有窥视情绪。她只是在传递——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立场,自己的不可动摇。
琴音越走越高,像一把刀划开夜空。最后一个音炸响时,整座高台都在震。
有人低吼,有人咬牙撑着,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到最后,除了她和谢无涯,再没人站着。
沈清鸢收手。
琴声止。
她转身,伸手握住谢无涯的手。
他的手很凉,指节有些硬,但她抓得很稳。
两人一起举起“九阙令”。
青铜令牌悬在空中,九星纹路在月光下泛出微光,像是活了过来。
“从今天起。”她的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江湖新规,由我们两个共执。”
谢无涯侧头看她。
他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不再是偏执,不再是压抑,而是终于落地的平静。
台下有人抬起头,看见这一幕,喉结动了动,最终低下头,重新跪好。
沈清鸢指尖还贴在令牌上,忽然感到眉间一热。
朱砂痣开始发烫,继而泛起金光。那光不刺眼,却持续不断,像是从皮肉深处透出来的。
与此同时,琴身微微震动。
一道流光从琴腹涌出,缠上她的手腕,顺着血脉往心口走。她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瞳孔里似有文字流转。
天机卷的秘辛,彻底融进了她的命里。
远处山道上传来号角声。
三长两短。
是云铮的暗号。
她知道他在那边等她,也知道边关的事还没完。但她现在不能走。
她站在台上,手还握着谢无涯的,另一只手按在琴上。
裴珩一直没动。
他站在台下,离得不远也不近。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看着高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看了很久。
最后,他抬起手,摘下右手小指上的玄铁戒。
指节一松,戒指掉进风里,没了声响。
他转身。
这一次,走得很快。
背影穿过夜色,再没回头。
台下众人慢慢起身,有人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有人低声议论。但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刚才那一曲《无双》,不只是震慑。
那是宣告。
沈清鸢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琴。第三弦还是浅色的,和别的弦不一样。她用拇指蹭了一下弦面,留下一点温热的痕迹。
谢无涯站在她身边,没说话,也没动。
他知道她做了决定,也知道这个决定不会再改。
台边有个年轻弟子,刚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师父的肩膀喘气。他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女人,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她没看任何人,也没说什么话。她只是站着,手搭在琴上,像一座山。
山风呼啸,吹起她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