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炸裂的瞬间,沈清鸢闭上了眼。热浪扑面而来,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地砖在震动,耳边嗡鸣不止。她没有后退,而是将手指按在律管上,轻轻一敲。
音波散开,她听见了谢无涯的呼吸,就在身后半步。还有另一道脚步,从石门外撞进来,靴底踩碎了一块焦黑的木片。
裴珩到了。
她睁开眼,火光已经弱下去,只余一盏长明灯悬在空中,焰心泛着青色。地库中央的石台上,那卷泛黄的卷轴静静躺着,封皮三个字清晰可见——天机卷。
“别碰它。”谢无涯低声说。
沈清鸢没动。她的脚还踩在“天枢”位上,北斗图案的线条从脚下延伸出去,像一道刻进地里的河床。她知道这阵法不是用来防人的,是等人的。
“我们已经进来了。”她说,“躲不掉了。”
裴珩走到她身边,玄色衣角被火燎出几个小洞。他看了眼石台上的卷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枚龙纹玉佩正微微发烫,像是贴着一块烧红的铁。
“一起。”他说。
沈清鸢点头。她抬起手,掌心向下。谢无涯沉默片刻,也将手覆上来。裴珩最后伸手,三人的指尖同时触到卷轴表面。
刹那间,卷轴自行展开。
一道光冲天而起,虚影浮现于空中。左边是《心弦谱》,右边是《山河策》,两部失传已久的秘典在光影中缓缓旋转。纸页翻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
沈清鸢感到一阵晕眩。她立刻盘膝坐下,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古琴,放在膝上。十指轻拨,《安魂》调的第一个音流出。
琴声稳住了她的神志。
其他两人也渐渐站稳。谢无涯右手按在墨玉箫上,指节微紧。裴珩盯着空中虚影,眼神变了。他认出了《山河策》的排布方式——那是皇室兵库最深处才有的图录格式。
“这不是江湖秘籍。”他低声说,“这是前朝遗诏。”
沈清鸢没接话。她的共鸣术已经启动,琴音为引,正在梳理那些涌入识海的画面。
她看见一座大殿,夜雨倾盆。一名老者跪在殿前,怀里抱着两个襁褓。他声音沙哑:“双生同源,必有一劫。以并蒂莲锁其命,待有缘者解之。”
画面一闪,一朵血色莲花沉入地下,四周泥土合拢。
紧接着,另一个场景浮现:两名少年站在井边,一人穿锦袍,一人着粗衣。穿锦袍的少年突然被人拉走,粗衣少年呆立原地,手里攥着半块玉佩。
沈清鸢手指一顿。
那是云铮和谢无涯小时候的模样。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无涯。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早就知道了?”她问。
谢无涯摇头。“我只知道娘临死前说过一句话——‘你不是谢家的儿子,但你要替他活下来’。”
裴珩忽然开口:“所以云容当年调换了孩子,不是为了夺权,是为了保命。”
“她也是被迫的。”沈清鸢说,“那个稳婆留下的记忆里,有人拿刀抵着她的喉咙,逼她动手。那人穿着宫服,腰带上有龙纹。”
三人同时沉默。
裴珩低头看着自己的玉佩。龙纹,正是他母族的标记。
就在这时,空中的虚影开始扭曲。《心弦谱》与《山河策》的光影交错,竟慢慢融合成一部完整的卷册。卷首浮现出四个字:**天机归一**。
沈清鸢十指疾动,琴音转为《调息引》。她必须稳住这段记忆的流转,否则三人识海都会被撕裂。
可就在此时,裴珩腰间的玉佩突然震了一下。
一声低吟响起。
像是龙在深渊中苏醒。
那声音并不大,却让整个地库的空气都凝住了。谢无涯腰后的墨玉箫随之轻颤,箫身发出细微的共鸣。他下意识抽出箫管,指尖刚触到末端,一道音波便自行激荡而出。
龙吟与箫声撞在一起。
没有炸响,也没有回荡,而是像水滴落入湖心,一圈圈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库顶部的石壁开始出现细纹,裂缝中渗出点点星光。
沈清鸢抬头。
星轨出现了。
七颗星点连成北斗形状,正对下方三人站立的位置。每颗星落下一道光柱,分别笼罩住他们。
她感到一股力量从头顶灌入,直通经脉。不是攻击,也不是压制,而是一种……确认。
仿佛天地之间某个古老的印记,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裴珩握紧玉佩,额角渗出冷汗。他感觉自己的血脉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里钻出来。他张了嘴,想说话,却发现声音被压住了。
谢无涯单膝跪地,墨玉箫横在胸前。他的胎记开始发热,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久违的牵引感,像是身体在回应某种召唤。
沈清鸢坐在原地,双手抚琴未停。她的共鸣术捕捉到了星轨中的信息——那段旋律,是《破阵乐》的开头,但缺了最后一句。
她知道,那句残音,只能由三人共同奏出。
她改弦更张,琴音陡然拔高。裴珩感应到节奏,用玉佩轻击琴尾共鸣孔。谢无涯咬牙站起,将箫尖抵住玉佩边缘。
龙吟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杂乱的震动,而是有了方向。音波交织上升,在穹顶汇成一道螺旋光流。星轨随之转动,北斗七星移位,指向新的方位。
地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道封印松动了。
沈清鸢看到,天机卷并未收起,而是悬浮在空中,缓慢旋转。卷轴周围浮现出十二个光点,排列成环形。
她认得这个结构。
那是听雨阁密阁顶层的星盘布局。
原来真正的星盘不在地面,而在地下。
她深吸一口气,十指压下最后一个音。
琴声落定。
三人仍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星辉未散,玉佩余温尚存,箫管还在轻微震颤。
沈清鸢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些发麻,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极耗心力的演奏。但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裴珩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刚才那股力量……不是普通的内功。”
“是规则。”谢无涯说,“我们刚才触动的,不是机关,是命格。”
沈清鸢望着空中旋转的天机卷,轻声道:“它在等下一个音。”
话音未落,她突然皱眉。
琴弦断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