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阮小白的意识像沉在温水里的羽毛，轻飘飘地，一点点浮上水面。
先恢复的是触觉。
脸颊下枕着的东西，不是他熟悉的枕头，布料有些硬，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比安心的体温。
然后是听觉。
耳边有平稳的，极轻的呼吸声，像夏夜里最微弱的风。
他费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而是一片流淌的，温暖的蜜色。
夕阳最后的余晖，正毫无保留地穿过客厅的窗户，将整个空间染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阮小白的脑子转得很慢，他眨了眨眼，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他正枕在周亚的腿上。
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婚纱，靠着沙发背，睡着了。
午后那个疯狂的，让他神魂颠倒的吻，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猛地冲回脑海。被攫取了所有空气的窒息感，唇舌间被渡过来的清凉水流，还有那之后更加汹涌的热度......
阮小白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触感和味道。
他赶紧把手放下，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他抬起头看向小亚。
她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
那张带着几分野性和不羁的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静。
午后那场激烈的“欺负”，似乎也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还穿着那件婚纱。
夕阳的光穿过窗户，为她纯白的裙摆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金色。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这片温暖的光里，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
阮小白就这样看着，心里那点刚醒来时的迷糊和慌乱，不知不觉就散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害羞，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几乎让他窒息的亲密，可现在，枕在她的腿上，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踏实。
阮小白轻轻地，从她的腿上抬起头，动作放得很慢，生怕惊醒了她。
他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脖子。
婚纱的裙摆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滑落了一些。
阮小白看着那洁白的布料，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
布料的质感很好，带着一点凉意。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周亚。
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一个白发的少年，并排坐在落日余晖洒满的客厅里。
夕阳的光像流动的蜜糖，将他们包裹。
这个画面，太不真实了，像一场易碎的梦。
可它就发生在这里，发生在此刻。
沙发传来的柔软触感，空气里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都在提醒着阮小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梦。
他没有害羞，也没有窘迫。
之前被吻到缺氧，被欺负到意识模糊的记忆，此刻都沉淀了下来，化作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安定的情绪。
心里很满，很踏实。
阮小白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喜欢看她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她全然信任着的。
太阳一点点下沉，光线从橘红变成了温柔的紫粉色，房间里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
一阵穿堂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凉意。
阮小白看到周亚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皮肤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似乎是觉得冷了，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抱了抱手臂，眉头也轻轻蹙起。
阮小白站起身，动作很轻地走进了卧室。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薄薄的空调毯，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回到客厅，他走到沙发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毯子展开，轻轻盖在了小亚的身上。
也许是毯子的触感惊扰了她。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
“小白......”
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睡意，像是在梦里叫他。
阮小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周亚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脸颊在柔软的沙发靠枕上蹭了蹭，又沉沉睡了过去。
阮小白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沙发的边缘，正好在她身旁的位置。
他没有开灯。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他想，等她醒了，应该会肚子饿。
晚饭做什么好呢？
她今天好像很高兴。
那就做她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吧，再炒两个清淡点的小菜。
随后到了晚上，天完全黑了下来。
周亚睁开眼时，沙发上只剩她一个人了。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
她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脆响。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连什么时候天黑的都不知道。
空气里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浓郁的酱香，还混着点别的什么。
周亚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一盘色泽红亮的红烧肉，肉块炖得油光水滑，旁边还有一盘清炒的西兰花和一盘凉拌黄瓜，荤素搭配得正好。
米饭也盛好了，放在碗里冒着丝丝热气。
周亚的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厨房门口。
阮小白就站在那里。
他显然是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点湿气，软软地贴在额角。
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白t恤和一条宽松的灰色长裤，衬得他整个人清爽又干净。
他的腰上还系着条围裙，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解着后面的带子。
那副认真的模样，配上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一种不真实的柔和感。
下午那些胡闹的，带着点坏心思的念头，此刻都被眼前这副温馨的景象冲淡了。
周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
阮小白慢条斯理地解开围裙的带子，把它叠好，挂在厨房门边的挂钩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一抬眼就看到了已经醒来的周亚。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
“小亚，你醒了，快来吃饭吧。”
周亚没说话，撑着沙发站了起来，身上那条空调毯滑落在地。
她赤着脚，踩着木地板，一步步朝餐桌走去。
她走到餐桌前，没有拉开椅子坐下，而是俯下身，凑近了那盘红烧肉。
肉块炖得烂熟，酱汁浓稠，色泽红亮诱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一脸满足。
阮小白看到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那白色的婚纱裙摆就在桌边，小亚俯身的姿势，胸前的布料离那盘油汪汪的红烧肉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小亚！别！”
阮小白的声音里带着点急切，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周亚的手臂，把她往后拽了拽。
“会沾上油的！”
他看着那洁白的婚纱，眉头都皱了起来。
周亚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站直了身子，回头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她故意逗他：“那我换掉咯。”
说着，她作势就要去解裙子后面的系带。
“不行！”
阮小白想也没想就按住了她的手，脱口而出。
他急得脸颊都有些泛红。
“我......我还没看够呢。”
声音不大，说到后面几个字时，甚至有点发虚，但他按着周亚的手却很坚定。
周亚看着他这副又急又认真的样子，心里的那点逗弄心思更重了。
她反手握住阮小白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前，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白发。
“那我的小白，你打算怎么办呢？”
阮小白被她问得一愣。
他看看她身上的婚纱，又看看桌上的饭菜，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要让她换掉衣服，他舍不得。
可穿着这身吃饭，风险太大了。
“我......我喂你不就行了！”
这个主意一说出口，周亚都愣住了。
她看着小白，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但眼神却异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亚挑了挑眉，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拉开椅子，像个女王一样施施然坐下。
裙摆在她身下铺开，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她就这么看着阮小白，等着他的动作。
阮小白见她坐下，便知道她是同意了。
他先是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仔仔细细地铺在周亚的腿上，确保万无一失。
他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红烧肉，肉块在筷子尖上颤巍巍的，裹满了浓稠的酱汁。
他把肉送到周亚嘴边，左手还很自然地伸到下面，虚虚地托着，生怕有一滴油汁会溅到那片洁白的婚纱上。
周亚张开嘴，咬住了那块肉。
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酱香浓郁。
是她最熟悉的，小白的手艺。
她一边嚼着，一边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喂饭的少年。
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的嘴，又看看那件婚纱，确认安全后，才又低下头，自己飞快地扒拉了一口饭。
然后，他又夹起一筷子翠绿的西兰花，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喂到她嘴边。
“好吃吗？”
周亚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菜：“好吃。”
得到肯定的答复，阮小白更高兴了。
他喂一口周亚，自己再吃一口，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周亚起初还觉得挺有意思，看着他紧张又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坏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一顿饭吃下来，她自己是舒舒服服地坐着，动动嘴就行。
阮小白喂她的时候屏息凝神，自己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看着看着，那点逗弄的心思就淡了。
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还有点......暖。
终于，盘子里的菜都见了底，两碗饭也吃得干干净净。
阮小白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
他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周亚，脸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容。
“吃饱了吗，小亚？”
“饱了。”
周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阮小白麻利地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周亚就这么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穿梭。
他把碗筷放进水槽，熟练地挤上洗洁精，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了起来。
等他洗完碗，擦干手从厨房出来，周亚已经斜靠在沙发上，婚纱的裙摆铺散在深色的沙发垫上，像一朵绽放的白莲。
她交叠着双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懒散地看着他。
那姿态，又美又带了点说不出的霸道。
阮小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周亚看着他站在那里，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小木偶，眼神直勾勾的，也不说话。
她动了动撑着下巴的手，朝他那边扬了扬下巴。
“小白，过来。”
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刚吃饱的餍足和懒散。
阮小白几乎是立刻就迈开了步子，朝她走过去。
他走到沙发前，却没有坐上去。
沙发上铺着那件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婚纱，他舍不得坐，怕把它弄皱了。
他很自然地，就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很好，正好在她的脚边。
他曲起双腿，两只手环抱着膝盖，然后把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抬起头，仰视着沙发上的周亚。
这个角度，能将她完完整整地看进眼里。
从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到精致的锁骨，再到那身洁白无瑕的婚纱，以及她身后被灯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
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阮小白觉得，这样看她，是最好的。
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视线太过灼热会让她不自在，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离得太近而心跳失速。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属于他的角落里，像一个最忠诚的卫士，守护着他的女王。
周亚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小子，总能做出些让她意想不到，却又觉得熨帖无比的事情。
她就这么由着他看。
他的眼神很干净，很纯粹，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欢和依赖。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反而像泡在温水里，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舒坦。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被拉得很长很远的汽车鸣笛声。
“傻乎乎的。”
周亚终于开了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地上不凉吗？”
阮小白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凉。”
“这样看小亚，最好看。”
周亚闻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她伸出手，准确地落在了小白那头柔软的白发上。
她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轻地揉了揉。
发丝的触感很好，细细软软的。
阮小白没有躲，反而顺从地微微低下头，让她揉得更方便一些。
他很喜欢她的触碰。
无论是之前那个几乎让他窒息的吻，还是现在这个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动作，他都喜欢。
“这件衣服。”
周亚的手指缠绕着他的一缕白发，漫不经心地问。
“真的那么好看？”
“好看。”
阮小白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的头还被她按着，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片白色。
“小亚穿什么都好看，穿这个......最好看。”
周亚听着他孩子气的回答，忍不住笑了。
“是挺好的。”
她承认。
她松开捏着他脸颊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行了，别在地上坐着了，起来。”
阮小白听话地“哦”了一声，但没动。
“怎么了？”
周亚挑眉。
“小亚。”
阮小白仰着头，眼神里带着点商量的意味。
“我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怕自己一站起来，这个梦一样的场景就会消失。
他想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周亚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行吧。”
“那就再看一会儿。”
得到许可，阮小白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他重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安安分分地继续看她。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灯光也显得愈发温暖。
这种感觉很舒服，不需要刻意找话题，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